第57章

淳於陽到嘴的肉給扣出去了, 又氣又恨,盯著馬超,目中好似要噴出火來。

馬超自己吃著一只完好的烤鳥腿,心裏盤算著事情, 沒好氣道:“看什麽看?”

淳於陽方才對戰之時沒察覺, 此時被綁在樹上, 近距離看馬超, 才覺出馬超長相與漢人不同來。只見馬超皮膚為棕褐色, 頭發雖然是黑色的,但是比常人的卻要粗糙許多, 高鼻勾眉,好似羌人。

淳於陽嘴裏沒肉, 閑著也是閑著, 問道:“你是羌人?”

馬超翻個白眼,道:“我祖父早年被免官後家貧, 娶了羌女為妻,有了我父親。我呢,也不知道我娘是誰, 大約也是羌人。”

“難怪我看你長的也不像漢人。”淳於陽又道:“方才咱倆對陣, 一開始不分上下,後來你突然棄|槍|用劍,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準確的說,淳於陽只覺眼前一花,對方的劍便斷了他的矛頭, 壓上了他的脖頸。但是淳於陽肯定不會說這種叫敵人驕傲的話。

馬超把烤到焦香的鳥腿骨頭都在嘴裏咯嘣咯嘣嚼碎了,聞言一挑眉毛笑道:“這是我自創的劍法,我管它叫出手法。只要我一出手,管你是誰,都要敗下陣來。”

淳於陽“嗤”了一聲,不想給他捧場,但忍不住在心裏回味最後落敗的一刻,對馬超口中所說的“出手流”心癢不已。

後世《陣紀》有載:劍用則有術也。法有劍經,術有劍俠,故不可測。識者數十氏焉,惟卞莊之紛絞法、王聚之起落法、劉先生之顧應法、馬明王之閃電法、馬超之出手法,其五家之劍庸或有傳。①

馬超的出手法名列五大家之一。

這會兒馬超本人一出手便制住了淳於陽,也沒什麽稀奇了。

兩人都是少年人,此時還沒有太多算計,交流了幾句,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馬超瞅著淳於陽,也欣賞他方才身手,笑道:“你想學啊?你若願意跟著我,那我就不殺你了。”

淳於陽覺得馬超是個神經病,剛還從他嘴裏扣肉,這會兒又要招攬他。

馬超本就是混血兒,又生於邊地,價值觀其實比起漢人來,更貼近於羌人。而羌人所奉行的,乃是“不立君臣,無相長一,強則分種為酋豪,弱則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為雄”,更不會講究什麽禮賢下士。在馬超看來,既然淳於陽被他打敗了,不想死的話,那當然要追隨他這個強者。

淳於陽很想也一個白眼翻回去,但畢竟還在人家手上,就算不被殺了,吃幾馬鞭也挺難受的,更沒必要。所以淳於陽沒接這茬,換了個話題,道:“你帶兵出來這大半天,不回去跟你父親匯合嗎?宮裏接到消息來救我,少說也要上萬人馬,你就這點人馬,能做什麽?”

馬超道:“你想套我的話?我父親率領大軍駐紮在灞橋,幾萬大軍隨時可至,捉到你我就讓人回去傳信了。你就想知道這些吧?知道了又有什麽用呢?你又跑不掉。”

淳於陽聽到“灞橋”,臉色難看起來。

後世李白感嘆“年年柳色,灞橋傷別”,音韻之美,無與倫比。然而灞橋之所以會成為歷代墨客騷人歌詠不斷的場所,乃是因為此處為長安要沖,凡自西入峣關的軍隊,一定要經過灞橋,正所謂“束東衢之走轅,拖偃蹇以橫曳,若長虹之未翻”,乃兵家必爭之地。

如今馬騰率領西隴軍隊,占據了灞橋。而涼州叛軍潰逃東撤,很可能會退守潼關。兩邊一東一西,便將長安死死扼住了。若是馬騰與涼州叛軍聯手,後果不堪設想。

淳於陽心中焦灼,身子一動,又被繩索捆回樹上,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他要怎樣才能警示遠在宮中的小皇帝呢?

馬超在旁看他露出急色,笑道:“長安城中的人都不急著來救你,你又作甚要為長安城中的人發急?”

淳於陽怒道:“你懂個屁!”

馬超面色一冷,地上隨手撿了一截粗樹枝給淳於陽堵到嘴裏去,道:“我陪你等一夜,若是到明天太陽升起來之時,還沒有人來救你。那我也不會帶著累贅上路,只好將你殺了。”

馬超當然也不是菩薩心腸要做好事,他既然早已通知了身後大軍,那這顯然是一場設好的埋伏,要勾著長安城中人來救淳於陽,而後大軍圍剿,盡情斬獲。

城中人沒有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趕來救援,肯定已經想明白了情形,這一夜的時間已經足夠彼此排兵布將。不同之處在於,馬騰、韓遂的西隴軍,沒有背後的壓力,他們只要奮力向東,攻打長安即可。而此時的長安城卻是腹背受敵——至少馬騰等人此刻所知道的消息裏,哪怕李傕、郭汜已死,但長安城東側來自涼州叛軍的壓力並沒有消失。

在這種情況下,長安城還會為了皇帝身邊一個小校尉出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