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尚揚無力吐槽,再一想,金旭這個猜想好像也並不是無端臆測。

他是沒見過劉衛東本人,就孫麗娜的講述,以及他在劉衛東家裏看到的生活細節,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盡管劉衛東好賭成性、遊手好閑、無恥啃老、騙財騙色……相當不是個東西,然而表面上是個幹凈體面的帥哥,應該不會隨意在有監控攝像頭的路邊小解。

“為什麽呢?”尚揚道,“他有什麽動機這麽做,故意讓攝像頭拍到他自己?一個馬上要殺人的人,會特意暴露在監控下?”

金旭抱起手臂,說:“真的是劉衛東殺了賈鵬飛嗎?”

尚揚意外道:“所有證據都指向了劉衛東。”

金旭道:“是所有表面證據。”

尚揚頓了頓,腦海中迅速回顧了一遍,說:“他們兩個極有可能是盜竊屍體的同夥,根據小表弟的說法,賈鵬飛吃肉,幫手們喝湯,長期下來有矛盾在所難免。這點你認同嗎?”

金旭點點頭。

尚揚又說:“圍繞著孫麗娜,不管是為情還是為錢,這兩個男的也很有可能發生沖突,我這說法對不對?”

金旭道:“對。”

“所以劉衛東有充足的殺人動機,”尚揚指了指監控電視裏的畫面,道,“賈鵬飛死亡當天,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劉衛東。劉衛東幾天前還出現在拋屍地點附近,殺死賈鵬飛的兇器上也有劉衛東的指紋。這麽多證據加起來,邏輯鏈也完整,還不夠說明什麽嗎?你推翻這個結論,就僅僅因為劉衛東……尿短?”

金旭一下笑起來。

尚揚板著臉,繼續說:“賈鵬飛死後,劉衛東就像人間蒸發一樣,這太像畏罪潛逃了。”

金旭也正經回來,道:“警務用語規範這一塊,你確實拿捏得很好,這幾年在研究所沒白幹,說話相當嚴謹。你想想你剛才的用詞,極有可能……很有可能……太像了。現在能做出的所有結論,都不是板上釘釘,看起來很完整的邏輯鏈,一旦有一個扣松開,就徹底斷了。”

尚揚:“……”

金旭又笑起來,說:“怎麽了?你現在的表情好像一個沒考好的小學生。”

“為什麽你總是在嘲笑我?”尚揚一臉悻悻。

他和金旭在公大讀的是治安學,他倆都不是學刑偵的,他不如金旭切切實實當過幾年刑警,但他也是有一點刑偵經驗的。

早幾年剛工作的時候,他還像袁丁這樣初生牛犢,全國各地發生了大案要案,部裏總要派小組下去督辦,他經常在督辦組裏當小兵,說起來也算是參與過數次重大刑事案件的偵破。

只是細想,都是邊角料的輔助工作。

後來這幾年,他不是在研究所裏搞研究,就是被派出去搞研究,真正參與到一線辦案的機會很少,有時候回憶起當初,也感覺自己畢竟曾經是辦過大案要案的一名公安。

怎麽說呢,就是天天搞研究,越來越像個“領導”,不知不覺就對自己的濾鏡開得越來越大,心裏就越來越沒點逼數。

就像眼下這樁拋屍案,他這一套一套推理下來,自我感覺非常良好,認為離真相越來越近。

結果金旭這幾句話打下來,他心裏連連咯噔,很不爽的同時,又知道金旭是對的,就更不爽了。

他說金旭嘲笑他,也不單是指現在,公大時期他就經常遭到金旭的嘲笑和鄙視,有時候是因為早上賴床不想出早操,有時候是因為訓練走神被教官拎出去踹了幾腳,有時候是因為期末考他的成績稀爛。

那時候他嫌棄金旭氣場陰沉一身負能量,金旭也看不慣他整天不學無術想方設法地偷懶。

不過呢。

這次重逢,他最初被金旭的巨大改變驚訝到,也真的隱約擔心金旭變成了一個油腔滑調的警痞子。

現在看來是沒有,是他多慮了,金旭的本職工作做的很不錯,也保持了一個前刑警的專業性。

“走吧。”金旭起身,說,“看看我師父他們搞完了沒有。”

尚揚把披著的大衣搭在金旭剛才坐的那張椅子後背,不打算穿著它去見人。

他把打瞌睡的袁丁叫醒,三人再度去賈鵬飛家,和刑偵大隊的人會和。

西北的初冬,星夜肅冷,整個村子已經進入了沉睡。

一路過去,全靠月光照路。

尚揚到過的農村不多,深夜在農村走夜路的經驗還是第一次,一邊走一邊還新奇地打量四周。

新農村建設這麽多年,鄉村的基礎設施並不落後,水電煤氣網絡一應俱全,村中小路也都是水泥路,反射著凜冽的月光,比不得城市裏明亮路燈,剛剛好能讓尚揚看得清身旁金旭的眉眼表情。

他發現金旭從眼角瞥著他,以為金旭記著在村委會裏最後那兩句置氣的話,故意陰陽怪氣地說:“看什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