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身世(第3/4頁)

這樣的爭吵消磨了感情,再多的喜愛也被耗盡。兩人都筋疲力盡,最後曾氏做了了斷。

“我和他說,我們和離吧。”

那時陸文瀚也已因無休止的爭吵而滿腹惱怒,聞及她的絕情之語,亦負氣同意和離。

“我什麽都沒要,只要了孩子。他沒同我爭,甩下和離書後就跟著陸家人回了汴京,把宅子留給我。但他走後,陸家又很快來了人,想要從我手中將陸徜奪去。我若留在宣州,必保不住陸徜,同還要受我兄嫂掣肘,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夜悄悄離開,逃到了蕪湖,對外只稱丈夫病逝,也沒再打聽過關於陸家與他的事。”

後面的事,陸徜便都知道。曾氏帶著他在蕪湖落腳,一直住到他九歲,遇到蕪湖水患,曾氏又被迫帶著他逃離蕪湖。蕪湖水災,官府卷宗被泡爛,她與陸徜的過去徹底被掩埋。

那段逃難的日子,他至今仍印象深刻。衣不蔽體,腳上的鞋爛了,只能赤腳走,邊走邊問路人討米糧,沒少挨人唾沫星子與棍棒,就那樣走了千裏,一路逃到江寧,遇到明舒的生母,給了條活路。

那時的他黑瘦不堪,明舒在他眼裏,就像天上的月亮。

“阿娘。”明舒挨近曾氏,拿帕子輕輕拭去曾氏的淚水。

“乖。”曾氏也不知自己幾時落下淚來的,許是因為回憶起那段過於艱難的日子吧,她拭凈淚,又溫聲道,“你們也不必怨他,他那人雖然有諸多壞毛病,不過答應我的事倒沒食言過。他說過不會奪子,就定不會做,只是陸家長輩肯定不容許子嗣流落在外,那些人應該是他父母派來的。今日他來時同我說,當初和離不過是他爭一時之氣,想著先回汴京打點妥當再回頭接我,怎知我氣性那般大,竟一聲未吭帶著孩子遠走他鄉,半點音訊沒給他留過。”

說著她眼中又浮起歉意愧疚“怨我,如果當年我不爭那口氣,讓你跟他回陸家,那幾年你也不必過得如此艱難。”

“阿娘不必自責,便是讓我跟回陸家,在陸家人眼中也只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外室子,怎比如今活得坦蕩磊落。”陸徜這時方開口。

“陸徜!”曾氏急道,“同你說這許多,就是要你明白,你絕非外室之子。他當初三書六禮迎我,聘書婚書禮書俱在我手中,還有那份和離書。若是有人敢說你,就將那三書與和離文書一起扔到對方臉上!”

“阿娘,阿兄不是那個意思。”明舒忙起身按住曾氏,“阿兄是覺得跟著阿娘比回陸家生活更自在,我和阿兄一樣想法。”

曾氏這才又慢慢坐下,道“不論如何,我與陸文瀚已經過去,我與他的情怨也已了結,與他兩不相欠,但你們不同。要不要認這個父親,你們自己拿主意,我不會幹涉。”

陸徜看了眼曾氏,忽道“明舒,幫阿娘打點熱水來。”

明舒只當要替曾氏凈面,應聲而去。待她離後,陸徜方道“我是陸文瀚兒子不假,可明舒……”

“他同我和離之時,我剛好懷了第二胎。你本該有個弟弟或妹妹,可他走後幾天,我便不慎滑胎。他可能以為明舒就是那個孩子。”曾氏說著眼眶又泛紅。

她是真的將明舒視如親生女兒,除了因著早年明舒生母的恩情與明舒個性討喜之外,也因為她那個孩子。如果那一胎是個女兒,如今也與明舒一般年紀。有時候她甚至覺得,明舒是上天送給她的安慰……

陸徜了然,難怪,陸文瀚知道他有妹妹後不止沒懷疑,甚至還誤會得更深了。

————

是夜,曾氏因為白日傷了神,夜裏早早歇下。

明舒待她安睡之後才悄悄出了房間,去找陸徜。陸徜未睡,屋裏的燭火透過門縫落下一線光芒。明舒敲了敲門,聽到陸徜聲音方推門而入。

陸徜背對她站在窗前,窗戶大敞,風嗖嗖灌入,雨絲也毫不客氣地潑進屋裏。

“窗戶開這麽大,雨都潑到身上,當心著涼。”明舒兩步上前,伸手就要關窗。

陸徜的手按在窗欞上,這窗關不上,明舒要拉下他的手,可才觸及他的手,便發現他的手攥得死緊,骨節繃得泛白。

明舒心裏一驚,再看他臉色,他臉上卻又異常平靜。

平靜到喜怒俱無,平靜到……

讓人疼。

明舒胸口猛地發緊,心臟如被絲線纏繞,越收越緊。

“阿兄……”她喃喃道。

對於這個憑空出現的父親,其實明舒心中沒有太多感覺,可能因為失憶的關系,她想不起過往種種,對陸文瀚既無激動亦無憤怒,但陸徜不同。

他幼時因為失怙受過太多苦,挨過太多痛,每一次都咬牙和血吞,那些傷害,一道一道都刻在骨血中。因而對他來說,陸文瀚的出現不啻狂風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