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歸家

崇明堂燈火通明,三皇子趙景然、尚書令陸文瀚連同剛到松靈書院的開封府尹,三人同時夜審張松,陸徜、宋清沼與明舒三人同堂回話。

人贓俱獲的張松無可抵賴,頹然萎頓在地,因為身上被剝得只剩下一件薄薄的染血裏衣,他凍得雙手環胸瑟瑟發抖,牙關打戰地回答堂上三人的審問。

大致的犯案過程與陸徜三人所猜差不多。張松先以給三皇子獻詩為由誆騙楊子書,楊子書果然上當,同意他的計謀。在今日天未亮時,楊子書趁著無人潛入環濤館,並將門窗關閉,藏在館中等待,而張松則去與眾人一起去山門前迎接三皇子等人,直到三皇子從崇明堂出來,帶著眾書生走到千書樓外,他的殺人時機到了。

“他們滯停在千書樓外,注意力都在三殿下身上。我先假裝腹疼,走到樓外的石塊上坐下,以此造成前面人的錯覺,讓他們覺得我在,只是沒有站在正後方,而是坐在附近。我再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進千書樓和聽月閣間的暗巷。”張松眼神木然地說著經過。

他進入暗巷就開始脫衣,將外袍與中衣全都脫下後藏在窗外,而後開窗翻進環濤館,拿著預先偷到的袖箭箭筒下手。

“袖箭是前一天夜裏,我和彭國跟著楊子書去找唐離時,趁著他們爭執之間悄悄偷到手的。我把箭筒與箭簡分離,預先把箭筒扔在竹林裏,造成兇手從竹林逃離案發現聲的假相,嫁禍謝熙,而我則用箭簡紮在楊子書的頸間……一下……兩下……血噴得到處都是。”張松說著說著,眼神變得陰郁瘋狂,仿佛身上幹痼的血染到眼裏,手也擡起落下,仿佛身在環濤館內,他一手捂著楊子書的嘴,把人按在桌上,一手把箭往楊子松脖頸處狠狠紮下。他的力氣從沒那麽大過,他心裏也從沒那麽痛快過。

殺完人,他順手抓起書案旁邊的手稿拭手上臉上的血跡,而後小心翼翼翻出窗戶,一邊套上脫下的衣裳,一邊飛快按原路跑回千書樓外。

早春尚冷,他特意穿得比別人都厚實,兩件夾棉中衣一件厚外袍,而山中風大,透出的一點血腥味,被風吹吹就散了,他又站在最後,其他人都不搭理他,沒人注意到他的異常,他回到千書樓的時候,前面那人甚至沒發現他的消失。

“他們都不理我……因為我是楊子書的爪牙……幫著楊子書欺淩他們,但我也不想這樣,是楊子書逼我的。”張松說著說著,又嗚咽而哭。

他本只是松靈書院普通的學生,家境平平,父母砸鍋賣鐵供他從小讀書,所幸他頗為爭氣,苦讀數年考入了松靈書院,本以為苦盡甘來,再等兩年也秋闈春闈殿試金榜題名,他也能出人頭地,卻不幸遇上楊子書。楊子書為人囂張,在院中橫行霸道,尤其喜歡挑家境差的學子下手,張松被他打過罵過辱過,一開始眾人還同情張松,可是後來,為了逃避楊子書的欺淩,張松選擇成為楊子書的爪牙,以換取平安。

可即便這樣,楊子書平日裏也沒少打罵他,而書院裏的其他學子又因為此事,對他的同情漸漸變成憎恨,全部疏遠了他,他孤立無援,飽受痛苦。

恨意,就在這樣的日子裏逐漸滋生。

交代完一切後,張松掩面伏地而泣。

“他既如此作惡,你們何不向書院師長們陳情?”待張松情緒稍緩,陸文瀚方開口問道。

“我們說過了,然而沒用,楊子書家裏有錢,買通了平時管教我們的幾位先生,先生們對他的惡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們出身貧微,靠著書院資助在這裏學習,又怎敢得罪他們?”張松垂頭道。

松靈書院並非官學,能考進來的學生多憑本事,很多都出身寒門,像宋清沼這樣世家出身卻也憑真材實學考入的,少之又少。

趙景然聽完因果後,沉默良久,方道“此案吾會如實上奏父皇,包括書院內結私貪腐之事,一並徹查。百年松靈,為國培育良才,本該是一方凈土,卻成地獄。還有你,張松,雖說你有千般苦衷,但也不是你殺人嫁禍的理由。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法不容情,不論殺人亦或做偽證,皆觸國法。各位,望引以為戒。”

他落下結語,揮袖出了崇明堂,將余事交給開封府。

明舒聽完張松所言心內百味雜陳,正想喊陸徜一起離開,卻聽陸徜忽又開口“張松,你不是第一次下手殺楊子書吧?”

張松緩緩擡頭,露出一絲迷惑。

“明禮堂。”陸徜提醒道。

他迷惑的目光方透出了然“是啊,明禮堂本可借那塊匾額神不知鬼不覺砸死楊子書,可惜,被你破壞了。”

明舒詫異地睜大眼眸望向陸徜。

陸徜便向她解釋“那天楊子書經過匾額時,被他叫住了。”這是他最初就懷疑張松的直接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