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損招

鎮山太歲不走, 明舒什麽都做不了。

她只能幹著急。

陸徜老神哉哉坐在自家廳堂裏看書,哪怕敞開的大門直面人來人往的大街,哪怕街上小販的吆喝和孩子的哭泣聲傳進家中, 他也照樣看出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架勢來。與他對比, 明舒像只單腳螞蚱般,在屋裏反復橫跳試探。

“阿兄, 我無聊。”她一瘸一拐轉了兩圈, 最後坐到陸徜對面。

“大門沒鎖。”陸徜眼也沒擡道。

明舒看了眼門——門是開著,但門前兩只惡犬,一只招寶,一只……嗯,她不敢往外邁步。

她頹然趴在桌子上,曾氏好笑地端上早飯——烤過的饅頭片, 又酥又脆, 就著稀爛的米湯, 再加顆煮雞蛋。

“有話好好同你阿兄說,他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曾氏拍拍明舒的背, 道。

明舒剛要張嘴,陸徜卻先一步往桌面上拍了本書:“閑得慌就看書。”

“……”明舒被那冊《禮記正義》堵上了嘴。

“把它背下來,你心就靜了, 就不會再想什麽賈小姐真小姐。”陸徜又道。

“……”明舒被他噎壞, 扯著曾氏的衣袖沖她使眼色。

曾氏聳肩——沒招,她管不動兒子。

背書是不可能的, 明舒無奈,吃過飯後就坐在墻根下懨懨逗招寶。沒多久, 屋外就來人, 竟是陶以謙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來了。明舒眼一亮, 阿兄守在門口不讓她出去,但不能不讓人進來吧,當下也不等陶以謙打招呼,就扶著墻把人給拽了進來。

“你小心點。”陶以謙只好沖陸徜和曾氏笑笑,見明舒行動不便,想要扶她,卻又因手上東西太多而騰不出手。

陸徜這時才終於擡頭,起身向二人走去。陶以謙只當他來幫忙拿東西,忙將手裏的大包小包遞給他,豈料陸徜瞥了兩眼,徑直走到明舒身邊,扣住她的手臂將人往屋裏扶。那廂陶以謙遞了個寂寞,尷尬地收回手,所幸曾氏上前,及時打了圓場,接過他手中東西。

除了明舒留在殷家的鋪蓋外,陶以謙還帶來昨晚大夫開的藥以及一堆補品。

明舒只關心一樣東西。

“我的筆記呢?”

“帶了帶了。”陶以謙忙從懷裏掏出小本本遞給她。

她如獲至寶地抱進懷裏,又問陶以謙:“淑君如何了?”

“還在祠堂關著。昨日恰好是外祖父宴客,府裏來了許多大人,外祖父與舅舅正陪著在逛園子呢,不巧就撞見那驚險一幕。當著這麽多外人的面出了事,你說外祖父能不動怒嗎?昨晚把舅舅舅母一通罵,又令將淑君關起來,誰勸都沒用,連舅母替淑君求情也被連坐。我今天出來前聽說,可能會把淑君送到南邊的莊子裏先住上一段時日,讓她養養性子。”

“你們為何就這般篤定是淑君,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明舒坐到墻下條凳上,接過曾氏遞來的兩個烤紅薯,分了一個給陶以謙。

陶以謙毫不介意,坐在她身邊,邊剝紅薯邊道:“昨晚連夜審了,是舅舅親自審的。有個丫鬟親眼看到雙雁悄悄上了妙勝小境,審問雙雁的時候她也招認了要給你設圈套之事,現在家裏都覺得是她害你掉下山。”

“淑君的伎倆,不過就是往我桌裏放蟲子,把我關在茅房,那天妙勝小境的幽香館房門上被人頂了桶水,那才是淑君會幹的,小孩子的把戲,我沒那容易上當。”明舒剛吃過飯沒多久,吃不下紅薯,只拿著燙燙的紅薯捂手,“她不會承認了吧?”

“那倒沒有,只是顛來倒去也說不出什麽,因她之前恰好與你大鬧過一場,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再加上雙雁確實受她吩咐在妙勝小境上給你設圈套,所以她的辯解沒人聽。之前出事,外祖就說要給她最後一次機會,不想這才開年沒多久,就又出了這档事,誰還願意信她?”陶以謙道。

“五哥,淑君捉弄人的圈套設在幽香館,而我是在妙勝小境的疊石山邊緣處被人推落的,當時淑君和雙雁正在疊石山下,根本不在山上!”明舒霍地站起,她沒想到殷家人會不信任淑君到這般地步,早知如此,昨晚她就不該跟著陸徜回來,“你帶我回殷家,我同大太太或者你舅舅說。”

“什麽?有人推你?那你可看清推你之人是誰?”陶以謙震驚得將啃了一口的紅薯拿下。

“那倒沒有。”明舒道。

“沒有?那你有證據嗎?”陶以謙又問。

明舒又搖搖頭。

陶以謙便頹然道:“既沒看到人,又無證據,你又憑何覺得不是淑君?也許就是淑君安排的人,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將你推下山去?”

連陶以謙都這麽想,可見殷家其他人是怎麽想的。

兩年多的流言,一片一片,似片羽加身,片羽如薄雪,也許並無重量,但一千片、一萬片的羽毛累積而成的重量,卻也能壓垮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