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思嫁

殷府的懷秀閣內,長房太太李氏正坐在堂上拿帕子抹著淚,她官人殷立誠在屋裏踱著步,從左走到右,再從右走到左,最後一掌拍在桌面上,震落的蓋碗碎了一地,發出嚇人的刺耳聲。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不知道管管你那好女兒?那個孽障,去年把娘娘的人推到湖裏,今年把屋裏跟了十年的丫鬟打個半死……今天竟然在三殿下派來看望父親的宮人面前撒潑?你去告訴她,她要是不想活了趁早自我了斷,別留在家中禍害!”

“官人,那是你女兒!”李氏重重摔帕,邊哭邊怒道。

“就是知道那是我女兒,我才一忍再忍,可你看看她,哪點有大家閨秀的模樣,就是一個鄉野村婦都比她識趣知禮。你還指望給她找門好親事?她這性情,若是真嫁入高門,還不知如何給我們家招惹禍事。”

“官人……”李氏哭得越發大聲。

殷立誠被她哭得心煩,拋下最後一句話:“現在連父親都發話了,若是她再死性不改,就送去家庵好好將養,與三殿下結親之事另議,我們家也不是就她一個女兒!”

語畢,他摔門而出,剛走到園裏,就撞見站在園中的陶以謙和明舒。

“外甥來給舅舅舅母請安。”陶以謙忙拱手行禮道。

明舒跟著他垂下頭。

殷立誠心裏煩躁,也沒問明舒是誰,只道:“進去勸勸你舅母吧。”

一時間殷立誠去了,明舒沖陶以謙吐吐舌,他們來得不是時候,撞上人家夫妻吵架,那聲音大的他們在園子裏都聽到了。

到屋門前時,有丫鬟撩起簾子,明舒忽想起一事,又叫住陶以謙,小聲叮囑:“你別說我是陸徜的妹妹。”

陶以謙不解地望著她,她言簡意賅解釋道:“不想影響阿兄仕途。”

陸徜是江寧府解元,名聲在外,是這屆舉子中的金榜大熱門,將來要結交的可都是達官顯官,她身為他的妹妹卻在這裏給人做伴讀娘子,雖不是賣身為婢,但也與下人沒什麽兩樣,日後若陸徜中榜,傳出去可不太好聽,再者殷家是皇帝外戚,官場上的人際彎彎繞繞,誰知會如何看待她在殷家伴讀之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陶以謙幹脆應下,帶著她往屋裏去。

約是聽到聲音,李氏已經收了淚端坐羅漢榻上,她已年過三旬,皮膚細嫩身形有些富態,正和顏悅色地看著進來的陶以謙,笑得很慈愛。

“舅母。”陶以謙打過招呼後方問道,“又為表妹的事與舅舅爭執了?”

“淑君今日又惹禍了,不提也罷。”有外人在場,李氏不願提及家事,只命人看茶,又問明舒,“這位小娘子是……”

“舅母,我也是為淑君表妹的事來的。前些時日聽你說要給表妹找個伴讀娘子,這不,我給你找來了。”陶以謙一邊說,一邊讓明舒上前,編起她的背景,“這位娘子姓陸,名喚明舒,原也是書香人家的小姐,不過家道中落,隨母親從江寧遷入京城投親,現下住在勝民坊。”

李氏沖明舒招招手,明舒乖乖上前,由著李氏拉起自己的手仔細看。

她那雙手,白嫩細滑,是富貴人家的手。

“模樣生得真好,只可惜命苦。”李氏感慨一句,又朝陶以謙道,“你表妹的事,同陸娘子說了?”

“略提過一些。”

李氏又問了明舒的年紀,可讀過書識過字之類的問題,明舒一一作答,李氏滿意地點點頭,才又道:“做淑君的伴讀,別的倒是次要,最最要緊的就是嘴巴得緊。你是鳴遠推薦的人,我信他。只是醜話還得說在前頭,你雖不是我府中之人,並無身契在我手中,但若在外頭說了不該說的話,殷家和我娘家都不會饒過你。”

李氏的娘家就是伯爵府。

“明舒曉得,請大太太放心。”明舒點頭應諾。

李氏敲打過後不忘施恩:“你也別怕,替我做事少不了你的好處,既是伴讀,月例就同家中姑娘一般,五兩銀吧。若能解我心頭憂,另有厚酬。”

“謝大太太,明舒一定恪盡職守,替您分憂。”

一番交談,就此定下明舒給殷淑君伴讀的事。李氏和丈夫剛吵過一場,心事也重,不想多說,陶以謙便帶著明舒退下,只臨走之時,李氏讓人取了兩套新衣給明舒。

殷家的伴讀,怎樣也不能穿得太寒酸。

伴讀之事就這麽定下。明舒抱著衣服出來,陶以謙帶著她熟悉殷府的環境。

殷府的家學在殷府南面的潤文館,館內請了汴京城有名的夫子教文授識,以及三位教習娘子負責女子德容言功的學習。殷淑君已過及笄,上的多是女子課程,逢五休一。她上課的這五日,明舒要住在殷家,休息的那一天,明舒則可以歸家。

此外,因為殷淑君又惹了禍事,被殷老大人罰跪佛堂三天,因而明舒無需立刻走馬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