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分別

大雪又紛紛揚揚下起,除夕夜轉眼就到。

大街小巷的鋪面早早地關了門,空曠的街道上全是孩童的歡笑聲與爆竹聲。祭祖的供食,團圓夜的飯,守歲的零嘴……讓家家戶戶裊裊而起的炊煙,從早到晚不絕。

盡管初入汴京的陸徜三人並不順利,但這個年還是要過。

租來的房子已經打掃幹凈,門神與灶王像貼上,土地公公供上,曾氏在灶上忙個沒停,明舒則跟著陸徜去置辦年貨。

路上遇著驅儺的隊伍,戴著判官鐘魁面具的人挨家挨戶巡門除崇討錢,明舒駐足看了半天,最後被一聲炸響嚇得捂住耳。

原是街邊賣爆糯谷的人新爆了一釜孛婁,孩子都一窩蜂擁上去。白花花的孛婁冒出饞人香味,明舒定定看了兩眼,剛想離開,陸徜卻先她一步上前排到人群最後。

沒過多久,陸徜就捧著袋香噴噴的孛婁回來遞給明舒。明舒眉開眼笑:“阿兄怎知……”

陸徜斜瞥她:“擦擦口水再來問我。”

明舒知道他打趣自己,抱著孛婁往他那靠,嘴裏賣好道:“阿兄最好了!”

不想陸徜一步踏遠,沒讓她靠近自己。

“阿兄!”明舒快步追上,摸了兩顆孛婁拈在手裏,往他嘴邊送,“嘗嘗,可香了。”

陸徜偏頭避開,快步朝前,只道:“別鬧,趕緊把正事辦了,阿娘還在家等著。”

“阿兄,我怎麽覺得你最近老避著我?”明舒自己吃了那兩顆孛婁,跟在他背後道。

不過一步的距離,她怎麽就追不上他,真是生氣。

“你多心了。”陸徜不看她。

明舒又摸了一小把孛婁扔進口中,心裏道,是她多心嗎?總感覺自打在京城落腳,阿兄總有意無意避開她,可表面上卻又看不出什麽來。也許,真是她太敏感吧。

她轉頭就將這個疑惑丟開,外頭的花花世界透著嶄新而鮮活的氣息,汴京城的一切,都讓她覺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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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大多鋪面關門,明舒與陸徜找了半天,才終於把要買的東西買齊。

除了曾氏交代的物品外,陸徜額外還給明舒扯了布料與頭繩,準備留著她做衣裳。二人回到家中時,曾氏已經把過年的吃食準備得差不多,各色點心擺滿整張八仙桌,小小的廳堂被香氣彌漫,勾得饞蟲直犯。

日暮沉潛,燈火滿城,家家戶戶圍爐夜話守歲過年,陸徜三人亦不例外。

往年只有陸徜與曾氏二人,陸徜這人不太愛說話,曾氏和他守歲常常守到一半就悶到睡著,今年添了明舒就不一樣。明舒話多,嘰哩呱啦沒完沒了,還會逗趣,一會逗曾氏,一會鬧陸徜,把曾氏給哄得一晚上笑容沒減過。

一夜過半,這母女二人愈發來勁,抖起新買的布料商量要給明舒裁什麽樣的衣裳。曾氏拿出尺子,要給她量身。屋裏生著炭火,明舒外衣已除,身上穿的是曾氏的舊衣裙,原本是松垮不顯身線的,被曾氏手裏那尺一勒腰身……陸徜未及避開的眼倏地一燙。

明舒年方十六,過年就十七,已經出落得像朵芙蓉花,細腰聳胸,著實驚人眼眸。

陸徜全身像都被炭火烤過般發起燙來,他很艱難才將眼睛轉開。

所幸,過了年他就要去松靈書院,也能避開明舒好好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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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子夜的更聲遠遠傳來,很快就被無數的爆竹聲蓋過。

除舊迎新驅崇的爆竹,似都在這一刻被引燃,汴京城被響徹雲霄的爆竹聲淹沒,煙火沖天而起,在天際炸開鮮艷花朵。

陸徜放完在門外放完自家的爆竹,回頭就見明舒倚門捂著耳朵擡頭看天際綻放的煙花,火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落下無數光斑,她那張臉變得模糊,像夢裏才會出現的景象。

也許,這段際遇本就是夢吧,一場噩夢交疊著無數場說不清的迷夢,命運終究是將他二人綁在一起。

“好美。”明舒喃喃著,一轉頭與陸徜的目光撞個正著,甜甜喚他,“阿兄。”

陸徜踱到她身邊,從袖內掏出素色荷包掛在指尖垂到她眼前,明舒一把攥下,只聽他道:“又長一歲,這是壓歲銀。”

她捏捏荷包,眉頭微微一蹙,從裏邊摸出錠碎銀,約摸一兩重。

“拿著吧。我開年就去松靈書院,家用已經給母親了,這些是你的。你一個姑娘家家,年歲也漸大,手裏當有些零用,想買什麽零嘴,或看上什麽小玩意,就別委屈自己。”陸徜實在不願再瞧見今日她盯著爆糯谷時的目光,那目光刺得他胸口極疼。

“可是……你把這錢都給了我,那你呢?”明舒和他們處久了,對陸徜手上的積蓄心裏已經有底,這一兩銀子,恐怕就是他身上最後的錢了。

“我還有。”

“你騙人!”明舒攥緊荷包,小臉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