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黃雀

明舒貓著腰跟在陸徜身後,小心翼翼地繞到後屋沿著外墻靠近關人的房間。

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擔心害怕多點,還是興奮刺激多點,只聽到心臟怦怦作響,渾身血液像要燃燒般,外界的嚴寒再無法冷到她,然而陸徜的背影像道遮風擋雨的墻,莫名讓她拋開擔心害怕,同時愈發亢奮。

按著山賊畫的圖,兩人貓腰蹲到那間房的窗根下,陸徜一回頭就看明舒晶亮的眸子,跟點著兩簇小火苗般,那個闖兇宅的小人冷不丁又閃過腦海,那時的她也有同樣的眼神。

真是不怕死的女人,也不知怎麽生的肥膽兒,別家女兒見了都要腿軟的事,她倒好,非往上湊。

他一掌按上她的後腦,讓她湊近自己,小聲叮囑需要注意的事。

明舒聽得很仔細,淡淡的甘草香從她唇間透出,隨著她呼吸的氣息鉆進陸徜的風帽。

他略微恍神。

明舒聽完陸徜交代的話,重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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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徜很快消失,剩明舒獨自貓在墻根下的草叢裏。

雪天暗沉,時辰難辨,掐指算來約是酉時過半,四周除卻風雪聲,別無它聲。明舒縮起脖子,後知後覺這天比方才更冷了。

按陸徜的計劃,他會設計引開客棧裏的山賊,等山賊都離開,他再給她發信號,屆裏她再趁亂潛入客棧救人。

在此之前,她只能在這裏幹等著。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手心裏攥的汗越來越濕,外頭依然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她嘴裏的藥丸化入津液吞入腹中,余味都已消散,陸徜還沒給暗號,也不知動手沒有。

都這麽久了,他該不會失手被擒了吧?亦或是遇到了危險?

明舒越想越怕——引開山賊是多危險的事?她不該放他一人獨自冒險。

他那人平日看著老成持重,是她與曾氏的定海神針,這些日子她也習慣被他照顧,以至忘記,其實陸徜也只是個將及弱冠的少年書生,和她沒差幾歲。

如此一想,她更擔心了。

外頭卻忽然傳來馬兒驚鳴與亂啼聲,東邊馬棚的馬不知何故被人放跑,沖進院子裏。客棧很快亂起來,守在院中放哨的山賊罵了兩句,似乎追了出去,沒多久林中竄起火光與爆炸聲,客棧的門打開,山賊們匆匆出來。

一團亂響中,明舒只聽山賊問道:“高富,出了什麽事?”

“震山寨的人也看中這批鏢,派人來踩盤子,被九哥發現,追出去了。”

熟稔的低沉聲音響起,卻操著明舒陌生的口音。

“奶奶個腿兒!震山寨那些龜孫子,老子的貨也敢搶?兄弟們,跟我追!”

粗嘎的嗓音響起,緊接著就一陣刀刃與腳步聲,看樣子是山賊們離開客棧前去追人,院子很快又安靜下來。

陸徜還是沒給她發信號。

明舒琢磨著總覺得哪裏不對。

高富?不就是剛才被陸徜打暈的人。

想了片刻,她咬牙切齒暗罵——

“好你個陸徜!”

————

山賊傾巢而出,只剩兩個看守鏢隊的人還坐在關人的房門前喝酒。客棧裏一片狼藉,昏暗的火光被門外刮入的風吹得晃動不止,有人進來後飛快關上門。

看守的人擡起眼,光線並不充足,那人又頭戴風帽裹得厚實,看不出模樣。

“誰?”他起身喝問。

“我都認不出來?”那人走得近了。

“是高富。”另一個看守者約是看出他的衣裳,拍拍同夥的肩膀,將人按下,“繼續喝酒。”

那人走到這兩人身邊,趁著二人喝灑的機會迅速出掌。

二人應聲而倒,那人徑直闖進關人的房間後方將風帽拉下,露出張英俊的面容。

不是陸徜,又是何人?

他與明舒分開之後,先將曾氏睡的馬車停到隱蔽處,再折回客棧。托了暴雪的福,山賊們在外也戴風帽,故他換上高富的衣服,戴好風帽,昏天暗地也能蒙混過去,他再在馬尾綁上隨帶的防身雷火彈,放走馬匹引開九哥,再騙說有另一夥山賊覬覦鏢物,引得山賊傾巢而出,他再潛入客棧救人。

至於明舒,還傻傻呆在窗戶外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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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徜不是故意誆騙明舒,他也並非沒有動過讓明舒配合救人的心思。

誠如明舒所言,一人引開山賊,一人潛入救人,是最好的計劃。

那話當時已經到了嘴邊,他還是沒能說出。

他不想讓她涉險,可她那脾氣又怎會輕易罷休,所以他只能將她騙到外頭草叢裏,讓她安生呆著等信號。

當然,那個信號他是不會給的。

他已能想像明舒發現真相時炸毛的模樣,但生氣總好過丟了小命,他還想著帶她入京,給她換身好衣裳,叫她再做回從前的大小姐。

房間不算嚴實,山賊應該沒想多留,窗戶都沒封,只關著。屋裏很悶,一股子老黴味,地上橫七豎八躺著許多被反綁雙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