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那他,要怎麽做?

深淵的盡頭並非終結,而是開始。

雲未思發現了光。

耀眼光線落在他眼皮上,刺得眼睛生疼。

他睜開眼,頭頂是斑駁樹影,陽光在搖晃間灑下星芒,他不由用力合眼一瞬再睜開。

四周暖得讓人身心發懶,不似真實,身下枕著一片軟塌塌的東西,翻身還會悉嗦作響。

“怎麽,四郎,你這一摔倒就起不來了?”

“平時瞧不出他竟是這麽個娘們兮兮的性子啊!”

“難怪麽,畢竟是雲家獨子,平日裏千嬌萬寵的,現在可不是起不來了?”

“別說了,他一動沒動呢,快去叫先生,別讓人出事了!”

“不能叫先生!待會兒他醒來一準將我們告發了!”

七嘴八舌的聒噪在他耳邊此起彼伏,吵得他想眯眼放松小憩片刻都不行,火氣蹭蹭往上冒,他一躍而起大吼一聲——

“有完沒完!”

幾個少年瞬間閉嘴,一臉目瞪口呆看著他。

有人上前兩步,訥訥詢問:“你、你沒死?”

他不耐煩道:“誰從樹上摔下來會死?你摔一個我看看!”

一邊說一邊順手揪住對方衣襟,兇神惡煞,對方連連擺手,身後的小夥伴一哄而散。

遠處書聲瑯瑯,隱約傳來先生的吼聲:“雲四郎和周十七呢,怎麽又逃課了?!”

雲未思心裏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現在十三歲,堂堂雲家小郎君,成日走雞逗狗,流連市井,五陵少年揮金如土必有雲未思的身影,滿城都說這位雲小郎君不得了,人家叢家小郎君是過目不忘天資聰穎日後能成棟梁之才,張家小郎君則是根骨清奇自幼被仙長收為入室弟子將來定會成飛升成仙,唯獨這雲未思雲四郎,從頭到腳的紈絝風流,恣意妄為。

滿京城的人都是怎麽說他的,雲未思心裏清楚得很,他也知道有雲家在一日,他這個雲四郎就可以永遠這樣沒心沒肺地活著,沒有人能奈何他,也沒有人敢動他。

但在腦海深處,雲未思又清楚意識到,這只是存在於自己過去的一段記憶細節,即使細節瑣碎到連他都無法刻意回想起來,那也並非真實的存在。

他就像被劈成兩半,一半在身體裏經歷著熟悉又陌生的情景,另一半則在旁邊看著,心裏模模糊糊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麽,卻又有種不可預知的莫測之感。

與曾經在九重淵裏所待過的幻境不同,他靈台深處並未響起警告,這說明將他拉到這段記憶裏的力量並沒有敵意。

既然不是落梅或妖魔所為,那又是因為什麽?

“先生發怒了,你快松手啊!”

周十七掙開他的鉗制,慌慌張張掉頭就跑,身影一直消失在視線內。

他也該回去了,不然是要被先生罵的。雲未思如是想道,跟在周十七後面,腳步顯然慢了很多,悠哉遊哉,被半道折返的先生逮了個正著,連同周十七二人,都被叫到屋子外面罰站。

周十七滿嘴埋怨:“都怪你,你要是別那麽慢吞吞,怎麽還會被先生抓到,他肯定又會遣人去家裏告狀了!”

先生告狀是周十七和少年雲未思的家常便飯,不同的是周家家教森嚴,偏偏出了周十七這等頑劣敗類,周十七的父親每每恨其不爭,諸多責罵,早就將周十七當成孺子不可教爛泥扶不上墻的典範,大有聽之任之的架勢。

周十七之所以叫周十七,並非他爹有十七個兒子,而是他在家族裏排行十七,周十七上頭有兩個親哥哥,個個成器,唯獨小兒子從小被溺愛成自由自在的性子,索性他爹也漸漸破罐破摔,不再對小兒子抱太高的期望,只要他不作奸犯科也就罷了。

雲家跟周家算是世交,兩個家族祖上聯姻,多少有些遠遠近近的親緣關系,不過周十七跟雲未思從小打到大,談不上仇恨,可也互相看不順眼,雲家對雲未思遠比周家對周十七還要放縱溺愛,雲氏夫婦膝下就這麽一個孩子,從未嚴格要求過,雲未思也就紈絝子弟般恣意生長,所幸父母言傳身教還在,也就僅止於一擲千金縱馬行歌的遊俠紈絝,在京城裏雖有不求上進的名聲,也有些少女暗懷春心愛慕他少年瀟灑。

那周十七以後的命運又是怎麽樣的?

雲未思聽著耳邊嘟嘟囔囔的抱怨,望向遠處從學堂門口偶爾路過的販夫走卒,有些出神想道。

在雲家劇變之後,周家多多少少也受到牽連影響,父兄皆被貶職,外放偏遠州府為官,全家不得不跟著搬出京城,隨周父上任,而雲未思則離開京城千裏逃亡,獨自一人在十面埋伏中掙出一條生路,遍體鱗傷不知自己是否還有明天,最終被玉皇觀收留,踏上茫茫修仙之路。

兩個小夥伴從此分道揚鑣,走向不同的人生軌跡,雲未思沒有去刻意打聽周十七的下落,但京城故人的消息還是斷斷續續傳到他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