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從腳下蔓延開去,是一望無際的鏡面。

看似鏡面,實則是水。

人虛懸其上,步步生出漣漪,如有浮力,羅襪未濕。

有些像彩虹橋下的鏡湖,卻又不是。

因為鏡湖映照的,永遠不是湖面上同步的景象。

而這裏——

長明低頭,看見自己的臉。

水面上煙雲繚繞,更有星星點點的光錯落開來,輕輕晃動,似在無聲引誘別人去點。

“這些光是什麽?”長明問道。

雲海沒有回答,他直接足尖一點,將長明帶到半空,俯瞰這廣袤沒有邊際的虛無世界。

所有光團從腳下蔓延開去,散作滿天星,入目皆是柔和溫暖的淺黃色在發光,如星河倒置,夢裏浮生。

除了長明,也不是沒有別人來過。

雲海見過許多人乍來此處,都會震撼莫名,沉浸其中。

但在這裏,時間是最不值錢的,也是最狡猾的。

一旦神識跌落其中,也許再也無法找回來。

長明僅僅失神一瞬,很快看出端倪。

“這些光,是按天上星辰來排列的?”

“不愧是昔日的天下第一人。”

雲海調侃戲謔,“我還以為,你被那些禿鷲嚇傻了。”

長明咳嗽幾聲,剛才跟徐鳳林動手,他也受了些傷,打的時候沒感覺,這會兒脫離險境,傷口就開始疼痛,很快牽扯全身,要不要雲海攬住他的腰,長明根本站立不穩,更不要說虛懸半空了。

星辰圖的想法浮現腦海,腳下光團的分布規律就更加清晰了。

那裏是北鬥七星,還有南方的鬼宿,張宿,柳宿……

“這些,都是雲未思布置的?”

“修無情道者,舍情而忘生,每一個光團,都是他主動舍棄的一段過往記憶。但來到這裏的人,碰觸光團所看見的,亦是他們自己的過往,有些人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不願回來。你看見有些光團周圍徘徊不去的藍色星光了吧?那些都是執迷不悟者的魂靈。屍骨無存,魂魄猶存怨念,不肯放下,外面也許只有數十年,這裏卻是千百年。”

長明:“那你看見了什麽?”

雲海:“我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人,什麽也看不見。”

他伸手去碰離自己最近的光團。

後者一觸即散,如聚攏一起的螢火蟲分散開來,四處飛舞,片刻之後,才又重新在原位慢慢聚攏。

“你不是應該早就猜到了嗎?”

這裏時光混沌,過去現在未來失去意義,長久以往,生命也會失去意義,記憶不必存在,神智與魂魄分離。

雲未思也難以擺脫這樣的命運。

白日裏的雲未思,將過往舍棄,沒了七情六欲。

而他,雲海,只存在於夜晚,憑空出現,沒有過去,沒有未來。

即便此時此刻,也是曇花一現,稍縱即逝。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不一樣。”

長明沒有再試圖去說服雲海。

他用欣賞美景的目光去欣賞腳下星河。

雲海甚至不知道他這份從容愜意是從哪裏來的——

明明人在局中,身不由己,修為盡失,連能否從這裏出去都未知。

能來到這裏的人,無不是人中龍鳳,但他們之中,有的為法寶靈器而來,有的為淬煉自己增進修為而來,還有的,覺得自己過往皆可拋棄,希望在這裏找到新生。

但最後,這些人全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葬身此處,魂靈徘徊不散,成為萬千星海裏的點綴。

“我方才,倒想起了一些舊事。”

“哦?”

“關於這九重淵的。當年我上萬神山,抓住一只魅魔,她說,是有人以血為契,將他們召來,就算我殺了她也無用,她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們都說,是你與妖魔合作,背叛所有築陣抵禦的人。”

“死人是不會開口為自己辯解的,我只是碰巧還活著。”

“那到底是誰把妖魔召來?”

“當時我在魅魔手心發現司徒家的印記。”

“虛無彼岸曾經也有個姓司徒的人進來,他說他叫司徒遠。”

雲海伸手朝前方不遠處一指。

“他的魂魄應該就在那裏。”

長明:“我記得司徒遠,他是司徒萬壑的侄兒,我發現印記之後,就去了司徒家,找當時的家主司徒萬壑。”

雲海:“司徒萬壑,很有名嗎?”

長明:“當時天下有十大宗師,司徒萬壑身在其中。他閉關苦修多年未得突破,為人又偏激固執,不愛佛道偏愛旁門,與妖魔合作並不奇怪。但當我趕到司徒家時,司徒萬壑已經死了。司徒家的人說,就在前一晚,他走火入魔爆體而亡,當時天現異象,方圓數十裏的人都看見了。”

雲海:“也許是假死。”

長明:“我也想到了,但司徒萬壑的屍體,是我親眼所見,做不得假,之後司徒家少了一名宗師,元氣大傷,自此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