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烏雲遮蔽(第3/4頁)

自從上次錦衣衛指揮使傅班前來掖庭叮囑之後,梁含蕓的日子確實好過不少。可日子長了,那些人見傅班再也沒管過梁含蕓,便故態萌發,又開始欺負起她來。

黎淑華出現在掖庭這種汙穢之地的時候,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掖庭裏的人都穿著灰舊深色的宮女服,幹著最繁重的活。他們不是人,只是工具,牲畜。不,他們連牲畜都不如。

黎淑華尋到管事。

如今六皇子得勢,眾人都知道黎淑華即將與六皇子成婚。掖庭管事自然巴結。

黎淑華本來是想將梁含蕓帶回去的,可她轉念一想,比起她將梁含蕓帶回去,還不如讓梁含蕓入東宮去伺候太子。

趙善雖被軟禁,但因著從小仁善,所以東宮內的女婢、太監們對他多有信服。梁含如去到那裏,也不會再受折磨。

可因為梁含蕓的身份是罪奴,所以此事若想辦成,必須要聖人親自開口放人才成。

如今聖人最相信的人是誰?是天通道長,而天通道長又是誰的人?是六皇子黨的人。

黎淑華垂下眉眼。

萬般諸事,皆由趙堯而起。

解鈴還須系鈴人,所有人的恩怨都堆到了趙堯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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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含蕓從掖庭到了東宮,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掖庭出來的,她也不關心,她更不關心東宮是個什麽地方。

她覺得太累了。

梁含蕓走到東宮裏,滿目蕭瑟。

她仰頭看天,烏雲遮蔽,明月不見,她想,如今的她與被遮蔽的明月有什麽不同呢?曾經的至交好友,曾經的至親血親,都不在了。如今只剩下她孤身一人,苟延殘喘。

何必呢?

心中了無牽掛,便不會有太多波瀾。

梁含蕓想明白了,她想結束這份苦難。

她並不是因為掖庭的折磨,也不是因為家庭的苦難……其實或許兩者皆是,可梁含蕓的心中並沒有太多的感受。

那是一種,什麽都無所謂了的感覺。

周圍的感情被剝離,只剩下一個軀殼的殼子,沒有在乎的東西,沒有留戀的東西,覺得一切都可以舍去,不會再被任何事情動搖。

梁含蕓尋到一處枯井。

她走過去,望著那幽深的枯井,雙眸怔怔。

枯井裏很黑,若是常人看著必覺可怕,梁含蕓卻覺得心中萬分平靜。

她伸出手,埋入枯井之中。看著自己的手被吞沒,她的心中竟湧起無限解脫之情。

梁含蕓傾身,朝下倒去。

也是那麽一瞬間,一只手抓住了她,使勁把她已經埋入枯井的半個身子給拽了出來。

“蕓兒。”

梁含蕓聽到有人叫她。她擡頭,看到一張臉,溫和的,擔憂的,浸著光色的。

她怔怔開口,“太子表哥。”只四個字,仿佛已經用盡了全力。

“是,是我。”趙善緊緊攥著梁含蕓的腕子,輕聲嘆息,“都是我,讓你們受苦了。”

梁含蕓卻搖頭。

現在的她覺得一切的發生那麽突然又那麽真實,沒有辦法,她仿佛站在一塊孤獨的,沒有人的泥沼地裏,身子陷入一半,沒有掙紮的欲望,甚至想著能不能再陷深一些。

“都是命。”她的聲音很輕,幽幽的,“阿姐說,我們定遠侯府的人,從出生開始就有了自己的命數。”

趙善看著面前小小年紀卻一臉滄桑的梁含蕓,微微皺眉。

他強硬地牽住她,將她往光亮處帶。

東宮內亮的地方不多,只因為內務府連燈燭都不肯多給,所以惹得大半個東宮都黑黝黝的。

梁含蕓被廊下晃眼的燈籠刺得閉上了眼,然後,她感覺身體一軟,面頰碰到一個柔軟又堅硬的東西。

她睜開眼,是趙善的胸膛。

他輕輕按著她的後腦,將她攬在自己胸前。

梁含蕓聽到他的聲音,“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

梁含蕓的眼睛微微紅了,“可是我,覺得活不下去了……”沒有希望,沒有未來,沒有牽掛……什麽都沒有。孑然一身,就算死了,也並不覺得遺憾。

“柔兒走時,腹內懷著我的孩子。”趙善說這句話時,聲音很輕,語氣柔軟,梁含蕓想擡頭,卻被他按住了。

梁含蕓感覺頭頂有什麽東西落下,滾燙的,濕潤的,她想,那難道是趙善的眼淚嗎?

“蕓兒,雖烏雲遮蔽,但終有月明之時。”

梁含蕓的掌心被塞了一顆東西,趙善握著她的手,緊緊攥著。

“這是一顆幼苗,只要冬日過去,春日便會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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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含蕓趴在窗台上,看著種在陶瓷罐子裏的幼苗。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她仿佛有了一點希望,那一點殷切的綠色,在她的眼中緩慢放大,沖散了那股縈繞在她心中,無法忘卻的苦楚和絕望。

希望,她還能擁有這樣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