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誰心動了

這一天的事, 陸婉吟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張近在咫尺,貼著她的耳朵,告訴她“別怕”的, 俊美微瑕的面容, 她也一輩子不會忘記。

“嘶……”冰涼的藥膏敷上面頰的瞬間,陸婉吟疼得輕喊一聲。

一旁的女侍一臉緊張, 趕忙問道:“小姐,可是太疼了?”

陸婉吟搖頭, 問她, “扶蘇公子呢?”

女使道:“我家公子在前廳問話。”

問話?

是那個女婢, 還是那兩個殺手?

青路身手極好, 而且身後還帶著一眾矯健的暗樁護衛,直接就將那兩個殺手生擒了, 然後她就跟扶蘇一道來到了這處在密林深處的暗樁地。

原來衛國公府的暗樁就在這密林之內。

“你家公子的傷……如何了?”一個女子,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公然問男人的事, 當然不合規矩。

可陸婉吟轉念一想,扶蘇是為了自己才受傷的, 她問一句, 也沒什麽。

如此一想, 便心安理得。

女使道:“青路大人說只是皮外傷, 不礙事。”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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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婉吟換了衣衫, 從側門入前廳。那裏正對一面素絹屏風, 她猶豫半刻, 悄無聲息地站到了素絹屏風之後。

青路的聲音透過細薄的素絹屏風傳過來,“公子。”

女婢被青路壓在地上,青絲散亂, 面容紅腫,咬著牙不肯說話。

扶蘇坐在椅上,換過了一身幹凈衣衫,白玉般的面頰上略有擦傷,卻一點都無損其俊美面容。

男人單手撐頜,眉眼下垂,遮住半邊眼,整個人透出一股慵懶倦怠感,氣質雖清冷,看著毫無威脅。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吐出的話卻讓這女婢嚇白了臉。

“不願意說,那也沒法子。按照老規矩,先砍手指吧。一個時辰不說,就砍一根,兩個時辰不說,就砍兩根。手指頭砍完了,還有腳指頭,腳指頭沒了,還能砍耳朵,挖眼睛,削鼻子。”

扶蘇神色淡然地說完這些話,那女婢伏在地上,已然嚇得渾身戰栗,可她又心存一絲希望。

外傳,衛國公府的扶蘇公子不食人間煙火,性情寡淡,素來不是這樣的兇戾之人,這些話定只是在嚇唬她。

陸婉吟站在屏風後,也以為這只是扶蘇在嚇唬那女婢,可不想,青路二話不說,直接從寬袖內滑出一柄匕首,手起刀落,動作熟練至極,仿佛做過千遍萬遍,與此同時,一根手指落地。

“啊!”女婢哭喊一聲,嗓音撕裂。

陸婉吟嚇得面色慘白,幾乎撞翻屏風。

素絹屏風很薄,可陸婉吟依舊看不清扶蘇的臉,她只能隱隱綽綽看到幾個模糊的影子。

那殷紅的血像蜿蜒的溪,滴滴答答,繞過椅凳,蜿蜒著浸入屏風底座,最後流到陸婉吟穿著繡鞋的腳邊。

陸婉吟說不清現在自己是什麽心情,她只覺得茫然和恐懼。

她盯著腳邊的血,覺得自己仿佛從來就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男人。

她一直以為扶蘇只是個陷在富貴窩裏的清貴公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雖才華過人,日後也會飛黃騰達,但他的形象一直都是正面的。

現在,男人的陰暗面□□裸的暴露在她面前,就像是那枚月亮終於顯露出了被惡犬吞噬的一角,被熬得仿佛沒了利爪的雄鷹猛地狠狠叼了她一口。

那邊,扶蘇轉著手中折扇,臉上神色不變,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他拍了拍袍踞,慢條斯理地起身,語調極緩的提醒青路道:“記得半個時辰後再砍,對了,順便喊個醫士過來,一邊治,一邊砍,別弄死了。”

“是,公子。”

吩咐完,男人慢悠悠繞到屏風後面,陸婉吟正站在那裏,看到扶蘇過來,那張嬌美面容之上是慘白的笑。

陸婉吟努力穩住自己的表情,不露一絲痕跡,可她不知道,自己的臉早已出賣了她。

那毫無血色的臉,像被蒙上了一層霜,連帶著那雙流光溢彩的眸子也灰蒙了。

男人站在那裏,盯著她,身子微微歪斜,慵懶的,慢條斯理的朝身側的素絹屏風靠過去。

房間裏只剩下那女婢低低的抽泣聲,因為疼,所以連力氣都被抽空了,哭得聲音越來越低,像是硬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帶血的哭泣。

血腥氣越濃,像攪不開的冬日晨霧,蒙蔽了陸婉吟的眼睛。

陸婉吟看著男人這張俊美無儔的臉,心中思緒萬千,卻無法說出口。

她自詡精通世故,能看透人心,卻錯看了他。不,應該說,她從一開始就沒看透過他。如今,男人主動掀開一角,讓她窺探到了他不為人知的一面。

這是扶蘇的試探,是他的反擊,是他給她挖下的陷阱。

陸婉吟怕嗎?她當然是怕的。

可她又覺得自己不應該怕,她其實早就猜到一點。

扶蘇此人,京中貴子,若現在的太子繼位,他未來亦會成為太子近臣,變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