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池春水

彤彤夏日, 密暑陰陰,野花遍地,青苔上階, 千縷長柳蔭垂。

因為扶蓮華突然出事, 所以安慶長公主的生辰宴也就沒辦。

扶蘇挑了個日子,準備給安慶長公主補辦。

安慶長公主本來是不喜這種場面的, 這次卻難得應了,並特別提醒說, “別忘了給那位錦衣衛指揮使傅大人也送一份請帖。”

扶蘇擡眸看一眼表情冷若冰霜的安慶長公主, 明白了她的意思, 道:“是。”

扶蘇從安慶長公主的院子裏出來, 一回頭便能看到那掛了滿枝椏的蠟液梅花。

那是三天前那位傅班大人送過來的。

這樣粗糙的男子,居然能將蠟液梅花做的如此栩栩如生, 著實不易,只可惜這一院子蠟液梅花也不能抵消安慶長公主心頭的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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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婉吟正臥在榻上休憩,收到了一封來自衛國公府的請帖。

“安慶長公主的生辰宴?”陸婉吟面露詫異。

一旁的寶珠興奮至極, “小姐,這可是安慶長公主的生辰宴。”

陸婉吟自然知道這場宴會有多高不可攀, 正因為如此, 所以她才會對這份請帖產生懷疑。

這是真的吧?

陸婉吟上嘴咬了一口, 在看到請帖上那個淺淺的口脂印子後終於回神。

是真的!

衛國公府為什麽會邀請她去安慶長公主的生辰宴?自然是因為她上次給扶蘇出的好主意了。若沒有她, 扶蓮華哪裏能這麽快從昭獄裏出來, 衛國公府和定遠侯府, 乃至於三皇子之流又如何能從這場巫蠱之亂之中脫身?

他們請她是應該的。

陸婉吟驕傲地揚起下頜, 臉上是止不住的笑。

她覺得她撬開了衛國公府的大門一角,只需再多用一點力氣,就能將折扇大門完全捅開, 暢通無阻的進出。

扶蘇公子,也不過如此。

陸婉吟將請帖往旁邊一扔,吩咐寶珠過來給自己染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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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長公主生辰日那天,京師內但凡有名有姓的豪門貴胄皆到場。

安慶長公主的席面自然是京師內頭一份的尊貴。

陸婉吟以最完美的姿態,信心滿滿的過來,被女使引著入座,擠在旮旯角,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扶蘇。

裏頭是上等席面。

外頭是下等席面。

她在外頭的旮旯角,下等中的下下等。

呵,呵呵呵。

陸婉吟忍氣吞聲,吃了整整半個時辰的席面後,終於忍不住拂袖而起……準備在衛國公府裏轉轉。

怎麽,你等著她掀桌鬧騰?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衛國公府,安慶長公主的席面,她今日便是臉上笑意稍少一些,都會被人指著鼻子罵一句不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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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外熱鬧,扶蘇正坐在美人靠上吃酒,那邊梁定安便端著酒杯過來了。

紙包不住火,梁定安最終還是從梁含蕓的嘴裏聽說了那個巫蠱娃娃的真相。那是一個求子娃娃,是他大姐的求子娃娃。因為自己提醒梁含蕓聖人正在查巫蠱之事,所以梁含蕓情急之下才會將那娃娃藏到了扶蓮華屋子裏。

如此,才釀成那日危機。

雖然危機被成功化解,但衛國公府確是被定遠侯府連累背了鍋。

梁定安心中有愧。

“我真不知道蕓兒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梁定安站在扶蘇身邊,滿臉愧色。

“已經過去了。”扶蘇神色淡淡,一只手搭在木制欄杆上,一只手端著白玉酒杯輕抿一口。

“長情,你不怪我吧?”梁定安忐忑不安地坐到扶蘇對面。

扶蘇偏頭不看他,“不怪。”

才怪。

兩人沉默下來。

隔閡已在,無法消除。

梁定安企圖尋找話題,“那什麽,你上次不是提到說要學射箭和騎馬嗎?明日怎麽樣,我來教你?”

“天熱,不去。”扶蘇轉了個身,用後背對著梁定安。

“……哦。”梁定面對扶蘇的後背,詞窮了,眸中湧出委屈,更多的是羞愧。

半晌後,他默默離開。

夜色中,扶蘇看一眼梁定安離開的背影,又往嘴裏倒了一杯酒。

他並非怨恨梁定安,只是覺得……不開心。

心中郁悶,扶蘇一不小心就吃多了。他迎著熱風仰頭看天,星若拂塵,月如薄紗,照著美人靠下的粼粼湖色,幼荷初露,蜻蜓已立。

如此美景,可惜了。

他嗤笑一聲,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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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婉吟心中憋悶,搖著團扇胡亂地走,遠遠看到美人靠上蹲著一個人,看背影有些像扶蘇,可扶蘇這樣一個人……會蹲著嗎?

陸婉吟抱著好奇的心態走近,一看,果然是他。

男人身邊是傾倒的酒壺和酒杯,那濃稠清甜的酒從木制的美人靠上往下淌,滴滴答答如凝聚而下的清泉水。

他吃醉了酒,雙眸迷離,動作遲緩,像只慵懶的貓兒,卻還認得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