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2/4頁)

雙膝落在青石地磚上,砰地一聲,不帶丁點遲疑。

李玄瞠目,下意識伸手去扶阿梨,問她,“阿梨,你做什麽?”

阿梨眸色微濕,眼裏含著哀色,微微仰臉,定定望著李玄,輕聲道,“興許是我言行有失,舉止不當,叫世子爺誤會了。但我從未肖想過世子妃的位置,也未曾想過,靠著歲歲圖謀些什麽。從前伺候您,是我身為通房的本分,您覺得我伺候得好,給幾分體面,我也感恩戴德,但更多的,卻不應當了。我既出了府,便不該,也不能再隨您回府。您若要追究,我一概認下——”

她說著,長磕而下,額頭貼在冰冷的地面上,語氣堅定道,“但我不願隨您回府。世子,看在往日我伺候您的情分上,您高擡貴手,只當通房薛梨已經死了。”

阿梨這番話,聽在李玄耳裏,涼薄至極,他甚至感覺,一股寒氣順著五臟六腑散開,凍得他張不了口。

“本分?體面?”李玄緩緩收回方才伸出去扶阿梨的手,目光落在阿梨的面上,一錯不錯盯著她,慢聲問,“從前你我的情分,在你心裏,便是本分和體面?”

阿梨輕輕垂下眉眼,不去看李玄發白的臉,溫順道,“是。”

李玄聽了,忽的笑了下,屋內陷入冗長的死寂。

阿梨仍舊跪著,青石地磚的寒氣漸漸升了上來,鉆進骨縫裏一樣,凍得她唇色有些發白。

但她依舊跪著,瘦削的肩背,裹在碧青的襖子裏,似柳枝一樣脆弱可折,卻又堅韌得猶如藤蔓。

李玄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阿梨的溫順和恭敬,都只是她的外表。他以為阿梨愛自己入骨,因他娶妻心死,鼓起勇氣逃出京城,卻又因不舍,生下他的孩子。

在蘇州,區區一個主簿,都可逼得她不得不嫁人。

她離了自己,便過不下去了。

他以為,老天爺讓他在蘇州遇見阿梨,是給他、也是給阿梨的一次機會。所以他瘋了一樣,百般算計,千般謀劃,為阿梨安排鄭家的身世,為了鞏固她的正妻之位,又設計了救命之恩。

卻不想,到頭來,這都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

她的溫柔,她的笑,她的溫順,給的是侯府世子,不是他李玄。

他在她心裏,只是個寬厚大度的主子,旁的,什麽都不是。

什麽都不是。

李玄覺得有些可笑,他一貫自詡沉穩自持,竟也有一日,一廂情願到這樣的地步。

活脫脫一個笑話。

現在回想起來,自他來了蘇州後,似乎是著魔了一樣,什麽規矩體面,通通都丟了個幹凈,連自己都認不得自己了。

李玄斂起面上的笑,神情恢復淡漠,猶如從前一樣清冷貴氣,眉眼帶著漠色,輕輕頷首,“你說的極對,哪裏來的情分,不過本分罷了。”

阿梨聽到這話,心裏一松。

李玄接著又道,“起來吧,你是自由身,也不必跪我。”

阿梨站了起來,李玄便很快轉過了身,擡聲叫了谷峰。

谷峰很快推門進來,見李玄背對著自己,一旁的薛主子,則眼睛微紅,不知兩人起了爭執還是如何。

李玄頭也未回,沉聲道,“送人回蘇州。”

送薛主子回蘇州?

谷峰一愣,委實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很快,李玄便疾步回了內間,疏離淡漠的背影,看得他心驚。

他仿佛又看到了,薛主子剛“死”那時的世子爺。

身上不帶一點人氣。

谷峰沉下心思,朝阿梨恭敬道,“薛主子隨我走吧。”

阿梨點點頭,不厭其煩糾正了最後一回,“侍衛長不必叫我主子,叫我薛梨便好。”

谷峰哪裏敢,他心知阿梨可是日後的世子妃,怎敢以下犯上,剛想說點什麽,卻見阿梨已經踏出門了。

谷峰去準備馬車,阿梨卻沒著急走,她去見了鄭老夫人。

她進門時,鄭老夫人已經醒了,安神藥的藥效還未過,她躺在榻上,垂垂老矣的模樣,身軀佝僂著。

她進來後,鄭夫人和鄭嘉荷俱看向她,鄭夫人更是直接喊了句,“柔姐兒……”

阿梨仍舊是原來那一句,清清淡淡道,“夫人認錯人了,我不是您的女兒。我想同老夫人說幾句話,不知方便不方便。”

鄭夫人如今是徹底糊塗了,說好的認親,如今怎的鬧成這幅模樣了。但鄭老爺不在,她無人可問,又怕得罪了武安世子,只好點頭答應。

阿梨謝過鄭夫人,走到老夫人的床榻邊,蹲下、身,輕輕去握老夫人的手,輕聲道,“老夫人,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您的柔柔。柔柔若是知道,家裏還有您惦記著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鄭老夫人手顫巍巍去擼阿梨的袖子,碧青的袖口被擼得很高,露出一截嫩生生的手臂,肌膚雪白、毫無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