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3頁)

阿梨起身送他到別莊門口,李玄回頭朝她輕輕點了點頭,“別送了,回去吧。明日我要出門一趟,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阿梨聞言,下意識握緊手裏的帕子,面上卻露出溫軟規矩的笑容,看不出半點異樣,輕輕應他,“那我等世子。”

李玄踩著矮凳要上馬,微微彎腰要進馬車時,不知心裏怎麽想的,驀地側過頭看了眼阿梨。

只短短的一瞬,他看見她安安靜靜站在別莊門口,面上帶著溫然的笑意,那雙濕潤明亮的眼睛,心無旁騖望著他。

她穿著件青色的褙子,下半身是雪白的褶裙,裙擺處一圈雲紋,手半攏在袖子裏,一圈雪白絨毛底下,隱隱約約露出半截銀鐲。

只一眼,李玄便覺得阿梨腕上那鐲子有些眼熟,馬車動了片刻後,在一片安靜中,李玄才驀地想起來,那是自己第一次賞阿梨的鐲子。

當時他還不大懂女兒家的玩意,也未曾對阿梨用心,只叫管事做主挑了送去,幾日後,他又去阿梨屋裏,見到她腕上戴著的細細的素銀鐲,回頭便訓斥了那管事一頓,後又遣人送了新的去。

沒想到,這鐲子,阿梨還留著。李玄心裏想,等接阿梨回府的時候,再給她添置些。

日後就是姨娘了,不能叫旁人看輕了去。

這般想這,李玄有些想掀開簾子,再看阿梨一眼的沖動,但到底被規矩束住,克制著自己這莫名的念頭。

與此同時,腦子裏忽然冒出了句詩。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思及此,李玄失笑,自己何時也這般膩歪了,真是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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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馬車走遠,阿梨回到屋裏,沒叫香婉在屋裏伺候,安安靜靜打開了梳妝台那上了鎖的抽屜,翻開幾本賬簿,取出最下面的一個小木盒。

輕輕打開了那木盒,裏面是一疊厚厚的銀票、侯夫人給的賣身契和路引,另一側,則側臥著一個藥瓶。

阿梨取出來,腦海中不由得想起那日侯夫人同她說的話。

那一日,侯夫人將玉瓶遞過來,道,“以三郎的性子,除非你死在他面前,否則他一定會徹查。我母家祖上一叔夫曾在雲南任過職,曾審過一樁奇案,一農夫上山回來後,莫名病重,而後又莫名死而復生,時人皆懼。後來才查出來,是當地的一種奇藥。這藥人吃了後,脈象日漸虛弱。你先吃上一月,每日一粒,連禦醫都未必看得出端倪。等三郎回來,得知你病重,定然會去探你,你再服下那顆紅色的,一盞茶內,便會如死人無異,意識全無。待你下葬後,我會叫人救你出來,送你出京。”

阿梨聽得微微一怔,在她的設想裏,她的死,應該是一場意外。

而不是這樣一點點的病重,最後,死在李玄面前。

這樣……未免待他太過殘忍。

但理智卻告訴她,侯夫人說的沒錯,以李玄的性子和本事,若是意外,絕對會叫他生出疑心。意外總會留下屍首或是蛛絲馬跡,以李玄的敏銳,他若是要深究,絕對瞞不過。

唯有眼見為實,才能真正讓李玄相信,她死了。

李玄那樣的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梨壓下心裏的不忍,伸手接過了那玉瓶,轉身要走時,侯夫人忽的叫了她的名字,然後慢慢道,“藥在你手裏,用或不用,都由你說了算。你若是有一日後悔了,便將那藥丟了。”

阿梨想起自己當時的回答,她輕輕說了句,聲音雖輕,心裏卻堅定無比,“奴婢不後悔。”

阿梨垂下眼,拔開塞子,微微傾倒瓶身,一顆藥丸便滾了出來,黑色的,小小的一粒,在油燈下,映射出一點光澤。

阿梨毫無遲疑取起,送進嘴裏,服下。

當晚,她便起了低燒。

再過十來日,情況越發嚴重了,大夫的臉色也越發難看起來,但阿梨自己沒覺得多難受,只是頭有些暈,說話有些虛弱無力。

香婉送大夫出去,片刻就端著藥進來了,眼睛紅紅的,一看便是哭過了。

阿梨輕輕擡手,替她擦了滾落下來的眼淚,道,“別哭了,眼睛都哭腫了,不好看了。”

她想說,我求過侯夫人了,日後她會放你出府,替你立女戶的,到時候和你妹妹好好的。雲潤也是,雲潤和谷侍衛很般配,日後生下的孩子,定然也如雲潤一樣可愛善良。

只是,我大抵是看不到了。

別怪我瞞著你們。

但阿梨最後什麽都沒說,只是輕輕道,“我不是個好主子。”

“日後,你和雲潤都要好好的,別叫我操心。”

這話就像安排後事,香婉嚇得直哭,眼淚不要錢一顆顆往下掉,牢牢揪著阿梨的袖子,哽咽道,“主子別嚇我了,您不會有事的。您吃了藥,就會好的。”

那藥吃了二十七八日,阿梨的精神反倒忽然好了,猶如回光返照一樣,她坐起身來,有了點氣力,眼神在屋裏四處尋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