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縱火(第2/3頁)
“我現在殺你,豈不是便宜了你?”
柳凝抱著蕭氏夫婦的牌位,看著衛穆面如死灰的一張臉:“衛穆,當年我父親對你不好麽?”
“你當時不過一介寒微書生,父親他出資解你困厄;後來你中了進士為官,父親也曾多次幫你、接濟你——誰能想到最後竟然是你這小人,以怨報德,捏造了通敵叛國的罪名,陷害了蕭家!”
衛穆看著檀木牌位上的“蕭”字,面上的肌肉微微抖動著,連帶著胡須也發著顫。
她的父親蕭哲,他當然記得。十數年前的蕭家,是南陳第一世家,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文武人才輩出。
而蕭哲是蕭家的嫡次子,上有戰功赫赫的長兄,自身亦是才學不俗之輩,年紀輕輕便任了國子祭酒一職,氣度高華,人品貴重,是汴京城裏無人不知的人物。
蕭哲樂善好施,那時他還只是一個出身寒微的書生,連飯都吃不起,機緣巧合認識了蕭哲,得到他的多次接濟。後來他進士及第,也曾念著要報答他的恩情……可官場水深,即便他寒窗苦讀多年,為官後兢兢業業,也及不上那些出生於官宦世家的紈絝子弟們。
而蕭哲與他,更是天壤之別;蕭哲待他很好,可是他心中的不平與憤懣,卻越來越重。
後來,他遇到了一個機會,不是沒有猶豫過,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出賣蕭家,換得了他夢寐以求的權利與地位。
“世道本就如此,我若不出賣蕭家,到現在仍舊是一個清貧低微的閑官。”衛穆沉默良久,忽然開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想要出人頭地,想要給我妻兒更好的生活,讓他們不必再吃我曾吃過的苦頭……這有錯麽?!”
“所以你就毀了我的家?”柳凝蹲下身,一把揪起他的衣襟,狠狠給了他一巴掌,“這就是你恩將仇報的理由?”
衛穆本就沒什麽力氣,被她一掌扇倒在地,他劇烈地嗆咳起來,仰頭看著柳凝,只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對了,當年也是如此,汴京城中,他被幾個紈絝子弟按在地上毆打,蕭哲救下了他——當時也是這樣,他只能趴在地上,仰頭看著面前的人高高在上,而自己活像一灘卑賤的爛泥。
他當然不想恩將仇報。
但他更渴望能成為身居高位的那個人,當這樣的機會來到面前,他根本無法拒絕。
衛穆看著柳凝,忽然大笑起來:“你以為毀了衛家,就算報了仇麽?”
“什麽意思?”
“蕭家權高位重,蕭哲又對我有恩。”衛穆慢慢道,“你說,我閑著沒事,為什麽要去誣陷他們?”
柳凝抱緊了懷裏的牌位:“是誰指使你的?”
可是衛穆卻緘口不語。
柳凝擡起腳,鞋底用力地踩在了他的指節上:“不說麽?”
她漸漸加重力道,衛穆疼得滿頭都是冷汗,卻咬緊了牙關不肯開口,直到最後,腳下的人沒了聲息,衛穆因為劇痛而暈了過去。
泠泠的夜風刮過,柳凝心裏空落落的。
衛穆背後的人是誰?她腦中瞬間出現幾種可能,但無論是那一種,都沒有確鑿的證據。
但無論如何,衛穆至少是明面上的仇人,他陷害了蕭家,是不爭的事實。
她至少把這個仇人解決了。
柳凝尋了根繩子,將衛穆捆了起來,隨便丟到一間房裏關了起來。然後,她去了衛府的祠堂。
祠堂裏供奉著衛家先祖,她把供桌上的牌位全部掃落到地上,將懷裏的檀木牌位放上去,點了三支清香,插在了牌位前的香壇裏。
先考蕭哲,先妣林氏。
幾縷香霧冉冉飄起,柳凝的眼睛有些模糊。
她端端正正地跪好,磕了三個頭。
然後柳凝就靜靜地跪坐在蒲團上,等著三炷香燃盡後,才起身到桌案邊,取回父母的靈位,小心地收起來。
這兩座牌位,是她當年嫁到衛府時帶進來,一直仔細妥善地藏著。
家破人亡十五余載,到了今天,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柳凝收好了牌位,又順手取了盞燈籠。
夜已經深了,可是她既無睡意,也不想回屋,便提著燈籠,在靜悄悄的衛府裏四處遊蕩。
衛家的府宅,一草一木,她都再熟悉不過……不過,這裏對於柳凝來說,還有一層別的意義。
這裏在十五年前,曾是蕭家的府邸。
蕭家獲罪後,人去樓空,這座宅邸便被賜給了檢舉有功的衛穆,成了忠毅侯府,樓閣景物悉數翻新。
而柳凝對舊宅的記憶,也早已被漫長的時間磨平。
她恨衛家,也深深恨著這座面目全非的府邸。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那片梅花林,此時一朵梅花也沒有開,只有幹禿禿的枝丫,和呼嘯的夜風。
柳凝在這裏駐足片刻,用手裏的燈籠,燃著了眼前的梅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