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一代電影人的夢(第4/5頁)

這一回她願意只當個鼓掌的觀眾,為他們歡呼喝彩,為他們修成正果的結局高興。

《千千歲》成了今年新布爾國際電影節最大的贏家。

榮譽與掌聲,經過許久時間的發酵,終於釀成了酒,醉倒了在這一道上奮鬥的中國電影人。

眾人的情緒一直到接受媒體采訪時才稍稍冷靜下來。

最佳影片劇組會接受世界各國受邀媒體的采訪,這是歷來的傳統。

采訪有專門的演播廳,還配了現場同聲翻譯,就像是一個正式的新聞發布會。

一開始一切都很正常。

有人問創作者們想要借此表達的主題,有人問他們的創作理念,有人問他們獲獎的心情,有人問他們對其他影片的看法……

等到采訪過半,忽然有一人站起身來,問了這麽個問題:“導演,我想問一下,你們為什麽非得選擇一位‘宦官’來當你們的主角呢?上帝知道,閹割其實是一種殘忍的酷刑。

“這種酷刑似乎只在舊時代的中國才有,很不可思議。

“中國的人權問題一直備受詬病,你們似乎將你們潛意識裏的缺陷代入到電影裏了。我覺得這一點是該受譴責的。”

說話的是一位白人,講英語,聽口音是英音。

他的問題剛問完,現場都靜了一瞬。

溫澈的面色冷了下來。

台上《千千歲》劇組的其他成員們敏感地察覺到氣氛有變,卻不知是怎麽回事,下意識都看向翻譯。

翻譯是位亞裔,很明顯聽懂了,卻面不改色,微笑著將這位記者的話修飾得了:“秦先生,這位記者先生問的是,你們為什麽要選‘宦官’做你們的主角呢?這似乎不太尋常。”

秦導將信將疑。

他倒是聽到了代表太監的單詞“eunuch”。但這個記者真是只問了這個?

怎麽感覺人家說了好長的話的樣子?

溫澈直接拿起話筒,開了麥。

這還是今晚的頒獎典禮上,她頭一次這麽主動。

溫澈首先對準的是這位翻譯:“翻譯先生,您的翻譯原則竟然是將采訪者的粗鄙之言都過濾掉嗎?不得不說,您真是一個十分有‘國際主義’性格的人。

“但我不得不因此質疑您的專業性了。尤其有些人是不能太給臉的,您說呢?”

翻譯剛皺起眉,就聽溫澈直接切了英語,直直對準那位發言的記者。

她道:“這位記者先生,我們的翻譯員出了些問題,可能理解錯了你真正想問的問題。正好,我聽懂了你的話,不如就由我來回答你這個問題?

“首先,是誰跟你講宦官,或者說閹割這種行為是只有中國才有的?

“我隨便舉個例子。早在第五世紀,君士坦丁堡就有一位十分有名的將軍,名叫Narses,他就是一名‘eunuch’。”

這位記者面露茫然。

很顯然,他不了解這位Narses。

溫澈頓了下,又道:“假如您覺得這段歷史太過古老的話,那我就說點近的。

“十六世紀開始,一直到十八世紀末,歐洲的各大教廷以及歌劇中不就很盛行閹伶歌手嗎?閹伶與太監的特質是一樣的,都是不幸的人。”

這位記者下意識反駁道:“那是為了藝術,或者說是為了信仰。這與你們皇帝壓迫人是不一樣的。”

溫澈反駁道:“記者先生,我從來沒有說過這不是一種壓迫。我們現在討論的也不是這個。我只是想告訴你,你說太監是中國獨有的,這種話從一開始就是不尊重你們自己的歷史。

“也請不要過分粉飾你們最開始盛行閹伶的動機。

“最開始閹伶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你們覺得女性不配參加唱詩班。一邊只想用男性,一邊又覺得男性發育後的聲音不夠高亢洪亮,所以才有了對男性歌手閹割的做法。

“這既迫害了男性,也損害了女性的權益。為什麽女性不能參加唱詩班?難道上帝不庇護他的女性信徒嗎?很顯然不是。

“所以,這只是單純的人禍。按照記者先生的說法,這就是人權危機了。”

這位記者還不服氣,“但是女士,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溫澈笑了下,“記者先生,原來你也知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為什麽說起你們自己的時候,你們就知道論及歷史局限。但談起別人的時候,你們就用現代的標準去苛責人家的過往呢?

“你既然論及很久之前,那我就跟你說說‘很久之前’。

“很久之前,在你們流行以宗教治國,宗教淩駕於一切的時候,我們流行以皇帝的力量來治理國家。你們覺得宗教是神聖的,上帝是神;在我們的文化裏,皇帝也自稱是神之子,君權神授。

“你們的閹伶最開始是為教廷服務,我們的太監最開始是為皇帝服務的。這本質上其實是一樣的,是什麽給了你一種你們更高貴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