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各自哄好

雖然宋淩霄也很清楚,在他爹看來，他開書坊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很“傻氣”的行為，說什麽要為了他爹賺錢，要做自己的事業,說到底,不過是一本書兩錢銀子的營生，為了兩錢銀子氣到吐血,實在是很可笑的行為吧。

宋淩霄往後退了一步,他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是什麽樣的，肯定很難看，宋郢本來氣得臉都有些紅了，這時目光中卻流露出了懊惱之意,宋郢下意識地上前半步,擡起手來,想抓住什麽。

“……”宋郢望著宋淩霄,什麽都沒說,可是全流淌在目光之中了。

宋淩霄卻別開了眼睛，不肯再看宋郢,他又退了一步,然後加快腳步，反身跑出中堂，跑進了夜色之中。

“淩霄……”宋郢怔怔望著空無一人的門邊,明明他那麽期待淩霄回到他身邊，開開心心地和他一起吃飯，沖他抱怨日常中瑣細的小麻煩，在他提出解決方案之後崇拜地望著他，可是現在,他又把淩霄給氣跑了。

可是，要他說出“爹錯了”，那也是不可能的，不是因為面子，而是因為他發自內心是那樣認為的，他無法收回自己不認為錯的話。

宋淩霄跑出中堂之後，在夜風中狂奔了一陣，他以為自己會非常傷心，可是內心裏卻在冷靜地思考著就這樣和陳燧離開，然後等到過完年再回來的可能性，他氣得頭疼，又感到失望，跑了一陣之後，他開始快步地走，一直走出宋府側門，來到幽暗的小巷子裏。

他一直繃著臉，緊緊抿著嘴唇，步履如風，終於看到墻角邊的一匹高頭大馬，還有靠在墻邊的陳燧時，他方才感到臉頰一酸，有熱乎乎的東西不爭氣地湧上眼眶。

他走到陳燧旁邊，盡量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說：“走吧，你等了多久？”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陳燧調侃的聲音，在他注意到宋淩霄語調裏的不穩之後，沉了下來，“怎麽了？你爹為難你了？”

陳燧一語戳中，宋淩霄只覺得委屈鋪天蓋地地砸下來，他也不管什麽，低著頭走近陳燧，擡起手，攥住他的衣角，把厚厚的羊皮壓線衣角收進手心裏，眼淚呼啦呼啦地往外湧，一直流到脖子裏。

“你爹說什麽了？你怎麽穿這麽一點就出來了？”陳燧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大包袱，抖開來，是件厚厚的不知道什麽毛皮的大氅，用質地柔軟又保暖的毛絨衣料把宋淩霄裹起來，將他摟在懷裏，低聲安慰著，“你爹不願意你出遠門，那是擔心你，何況你還是跟我出遠門，他肯定放心不下。”

“你為什麽替他說話！”宋淩霄委屈死了，剛剛被陳燧的貼心舉動感動了一下，這會兒脾氣又上來了，“我知道他擔心我，我知道，所以我才主動找他解釋的，可是，他根本不聽我說什麽，他也根本不在乎我的書坊，他根本就瞧不起什麽兩錢銀子一本的書！嗚嗚嗚嗚……”

“那是他不對，”陳燧堅決地站在宋淩霄這邊，他看見宋淩霄的眼淚在暗地裏反射著微光，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就頓時心疼得不行，“我一直跟著你，我知道你做的事很重要，對你很重要，對許多人都很重要，只是這世上大部分的人，習慣於按照他們既有的觀念來看問題，所以不理解你，你決定做這一行之前，不是已經知道了麽？”

“你說得對，可是，我本來以為，我爹……和其他人不一樣。”宋淩霄窩在陳燧懷裏，臉貼著他，感覺到他似乎站了很久，身上透著涼氣兒，宋淩霄便也伸手抱住了他，把大氅裏的熱氣兒捂給他一點。

“你爹和其他人沒什麽不一樣，只是他更擔心你而已，你要告訴他，這件事其實是很重要的，讓他了解，他才會知道。”陳燧只覺得一團可憐兮兮的柔軟小動物貼在自己心上，讓人很想好好地護著他，又怕太過親密嚇到了他，這種時候，陳燧只能恪守著朋友的本分，單純地抱一抱就完事。

“你不是不喜歡他嗎，為什麽要為他說話，這樣我會覺得是我錯了。”宋淩霄的情緒被陳燧安撫下來，他又覺得有點丟人，又在想是不是自己太矯情了。

“你沒錯。”陳燧摸了摸宋淩霄的臉，用拇指蹭去他臉上濕漉漉的淚水，然後力度適中地捏了捏他的後頸，再順著後背撫下來，宋淩霄被他弄得很舒服，不禁主動挺直了脖頸，擡起頭來望著他。

“我本來想好好告別的，不想讓他擔心，可是現在全都搞砸了，我還不如不告而別……陳燧，你說我這樣在你們這裏，是不是很不孝。”宋淩霄的態度軟下來，從一開始的激憤中平息下來，他又開始擔心被他撇在中堂裏的宋郢，可是，回去麽？也許就出不來了。去建陽，他必須去，沒有時間再給他耽誤了。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陳燧自嘲一笑，他出生皇家，本來就和普通人家不一樣，皇子皇孫們但凡謹守本分，不為了爭權奪利把皇上氣死，那就是大孝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