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可真是我的寶貝

陳燧剛和幾位副將推完沙盤,從軍營裏走出來,回到自己營帳之中。

其時天色已晚,營地燃起點點燈火,從地勢高處望下去,只見星羅棋布的營帳一直延伸到遠處閃閃發亮的河邊。

天空上,懸掛著一顆渺遠而蒼涼的月亮,無數星鬥如同灑落在深藍長河之中的砂礫,璀璨鮮明,密密麻麻布滿天穹,使人每一次仰望,都會感到震撼不已。

這是更接近於天空的高度,這裏的空氣更加稀薄而凜冽,天象也格外清晰而壯觀。

陳燧望著那片月亮,不由得想起臨行前夜,他和宋淩霄坐在護國寺浮屠塔頂,也曾見過這一個月亮。他不是一個傷春悲秋的人,卻在這一刻對《春江花月夜》裏“江月年年望相似”一句若有所感,不同時間的月亮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只是彼時那人尚在一臂之間,此時卻相距千裏。

一臂之間,只要一伸手就能摟在懷裏的距離,令人想一想便忍不住心跳加快的距離。

“嘭”,藍弁撞了一下陳燧的肩膀,十分粗糙地勾住他的脖子,壓著他往前走:“燧哥,你磨嘰什麽呢,快回去跟我說一說,你怎麽算到老賊躲在哪裏的?”

陳燧:“……”

望見月亮時,心中無限的旖旎之思,被藍弁撞了個幹幹凈凈,現在,一臂之間的距離確實有個熱切的人,陳燧卻如入定的老僧般,身如槁木,心如死灰。

藍弁勾著陳燧的肩膀,和他一起進了他的營帳。

營帳裏等候著的小兵迎了上來,向兩人行禮:“藍將軍收到川陜總督送來的糧草,足夠咱們過冬用的,現在還有一批山西義商捐助的糧草,藍將軍說指定援助大將軍王麾下的將士,請大將軍王過目。”

陳燧點點頭,心中疑惑,山西的義商?他怎麽不記得他認識的商賈中有山西人?

小兵將清單放下,又取出一封信,稟報道:“這是給您捎的信,是一位宋公子寄來的。”

陳燧眼前一亮,立刻把肩膀上的掛件無情掀開,一個箭步沖到桌前,按住那封信。

藍弁差點摔了個趔趄,對陳燧這種見信忘友的行為表示抗議!

陳燧卻壓根沒注意到藍弁,他的目光向小兵掃去,五指分開按在信封上,手指不安分地輕輕彈擊著紙面,那意思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不要耽誤我看信。

“額……屬下告退。”小兵十分眼色地退出營帳。

陳燧迫不及待拆開了宋淩霄的信,讓他微微有些不滿的是,這封信上的印泥已經被人損壞了,雖然可以理解發往軍中的信都要先驗一遍,但是他好歹也是大將軍王,藍將軍就不能給他一點隱私嗎?

不過,看到那熟悉的字跡的一刻,陳燧心裏那點不快就煙消雲散了。

藍弁看著陳燧對著明滅不定地燭火,如同泥塑般一動不動地舉著那封信,唯有一雙被火光映得明亮的眼睛稍微轉動,將信紙由左至右地掃過。

屋裏安靜得只有燭芯燃燒時的輕微噼啪聲,藍弁實在無聊,便也湊上去看。

這一看了不得,他發現,這位宋公子真是個奇人,他不僅不按照常規的方式豎排寫字,還采取了一種奇怪的行文順序,從左往右寫!就算橫著寫牌匾,那也是從右往左寫啊!

藍弁頓時心中生出優越感來,感慨道:“這字吧,我是不會寫,但是這書信吧,我還是看過一些的,用我微不足道的經驗來講,書信,就應該從上往下,從右往左寫,燧哥,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陳燧仿佛失聰了一般,壓根沒反應。

“燧哥?”藍弁忍不住湊到他耳朵背後,叫了一聲。

陳燧猛地一激靈,回頭斥道:“這沒你的事兒了,別給這兒杵著礙事,去,回你自己帳子裏去!”

藍弁癟起了嘴巴,他好不容易嘚瑟一次自己的文化水平,竟然還被燧哥一通吼,他好傷心,不知道這宋公子是哪個小妖精,單憑一封信就勾住了燧哥的心。

可惜他看不懂好些字,主要是那宋公子的筆記過於潦草,有些字長得怪怪的,有些字還連在一起,給藍弁這個文盲增加了辨識難度。

不過,不管那個小妖精多會蠱惑人心,燧哥最終還是為了他來到了青海大營!

沒錯,男人之間的友誼,本該像燧哥和他這樣,鐵血真漢子,一起出生入死,不必拉拉雜雜寫一大篇無用的文字,兩顆充滿熱血的心就能夠共通共鳴。

就算他暫時被燧哥趕開,等到上戰場的時候,燧哥還是會把後背交給他,而不是什麽紙上談兵的宋公子!

藍弁氣哼哼地在陳燧的行軍床上坐下,老子今天就不走了,就看著你讀這個小妖精的信,能不能讀出一朵花來。

“淩霄,淩霄,你可真是……”陳燧顯然沒在意藍弁是走是留,他看信時全神貫注,根本注意不到其他,讀到某一處,心潮澎湃時,陳燧不禁喃喃自語,“你可真是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