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什麽都不懂,他還小(第5/6頁)

說實話,宋淩霄也有點怵。主要是鄭九疇把他爹宣傳得太恐怖了。

山西布政使鄭崇從來不笑,從來不誇鄭九疇,發妻去世之後也沒有再娶,脾氣愈發冷僻古怪,上京述職時順便帶著鄭九疇,讓他考個功名,而且留下了這樣不近人情的話——

“沒考上就別回來。”

宋淩霄心想,有時候,孩子在外混得很慘卻不回家,多半和家裏的態度也有點關系。

“好吧,我陪你一起去。”宋淩霄說,在鄭九疇感激涕零的目光之中,又補充了一句,“但是我手無縛雞之力,如果你爹要打你,我可拉不住。”

“怎麽會,”鄭九疇詫異道,“你不是親手把紫臯哭哭客的腮幫子打歪了嗎?梁慶說的。”

梁慶這個大嘴巴。

“你聽錯了。”宋淩霄微笑,“總之,你爹打你的話,我會幫你叫大夫的。”

翌日,鄭九疇於東北城區一座官衙開辦的經古堂酒樓會見了他的父親,鄭崇。

在陰暗又嚴肅的吃飯環境裏,大家都沒有什麽胃口,鄭九疇和宋淩霄戰戰兢兢地等著鄭崇來到。

不一會兒,樓梯上傳來響動,小二帶著面無表情的布政使大人和笑容憨態可掬的崔主事一前一後來到鄭九疇他們桌上。

父子相見,分外眼紅。

當時鄭崇盯了鄭九疇約莫五秒鐘時間,鄭九疇像兔子似的躥起來就跑,被他爹一把抄起茶杯,猛地砸在後背上——

鄭九疇,卒。

鄭九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身強體健的七尺男兒,趴在宋淩霄肩頭抽個不住,熱淚都流到宋淩霄脖子裏去了。

“我說了我不想來了,”鄭九疇委屈得要死,“我爹肯定會打我——他就是這樣,他就是這麽個人——下手沒輕沒重的,我的背好疼,吭,我新買的雪綾常服,現在全濕透了!”

宋淩霄心想,我這件衣服雖然不是新買的,但也快濕透了。

另外一邊,鄭崇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的左手,時不時還張一張手指,看得宋淩霄心下一陣突突。

“誤會,都是誤會,”崔主事憨態可掬地笑著,當著和事佬,“鄭大人不是這個意思,他是怕公子您又不告而別,徒惹得老爺子傷心啊,正所謂,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宋淩霄很想說,崔主事你這個解釋實在太勉強了。

“鄭九疇。”鄭崇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手腕,稍微活動了一個胳膊,嚴肅而緊繃的嘴唇間迸出一個全名全姓的稱呼。

頓時,鄭九疇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炸起來了:“是……是……爹有什麽吩咐?”

“你賣了鄭童。”鄭崇說,“他跑回家了。”

鄭九疇目瞪口呆,怪不得三年後,釉娘找到了鄭童的賣身契,卻沒找到鄭童的人。

鄭童,你才是真的高手!

“你幹的那些混賬事,我和你姆姆也都知道了。”鄭崇陰沉沉的目光掃過鄭九疇的臉,“我本想上京來抽你一頓,再跟你斷絕父子關系,但是你姆姆勸我,說你吃了虧就會長記性,未必不是好事。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鄭九疇都準備著再被他爹砸一茶缸子,沒想到他爹話鋒一轉,竟然誇起來他來了!

是不是誇他!

不能怪鄭九疇從刀裏摳糖吃,實在是他爹從不誇獎人,鄭九疇只能靠自己意淫來度過充滿挫敗感的青少年時期。

“但是,你不要得意,你胡來的那些事,咱們回頭再算,我就問問你,邸報上那個故事,是真的假的?”鄭崇盯著鄭九疇。

鄭九疇額頭上直冒冷汗,心裏拼命掂量著,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哪一種能讓他成功逃生,果然,果然,他爹還是看到了《金樽雪》,鄭九疇忍不住向宋淩霄投去求援的目光。

“鄭……鄭大人,我是鄭九疇的朋友宋淩霄,他那本書是在我們書坊出的,小說這個東西本來就是半真半假,不知道您對哪一部分有疑問呢?”宋淩霄開始打太極。

鄭九疇向宋淩霄露出感激之色。

“原來你就是淩霄書坊的坊主。”鄭崇的目光移向宋淩霄時,友好了不少,“多謝你對我這個不孝子多多照料,看你年紀還比他小了不少,真是慚愧。”

宋淩霄趕緊謙虛回去,不敢不敢。

一番談話聊下來,原來鄭崇並不是來揍鄭九疇的,而是擔心李釉娘的存在,會影響鄭九疇的仕途,所以來問問他是什麽想法。

殿試之後,進士就會選入翰林院,到時候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翰林娶了個□□,這是不能被同儕容忍的。

其實,這也是鄭九疇的擔心之一,他對殿試沒有那麽積極,也是在發愁這個。

沒想到,他爹經比他先一步說出了這個顧慮,鄭九疇頓時就有點眼熱,感動的。

“我……我……能說真話嗎?”鄭九疇是個性情中人,一旦感動起來了,就忘記了危險,眼中情緒湧動地望著他爹,“其實我不想考殿試了,我查閱了大兆以前的殿試卷宗,確實有人在殿試前棄考的,因為一旦參加殿試,就必須進入翰林院了,有些人感到自己閱歷不夠,治理地方的經驗不足,所以申請先以貢士的身份優先選調外地做知縣、道台,我覺得這個路子比較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