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下裏巴人和陽春白雪(第4/6頁)

宋淩霄一邊用另一條腿踹他,一邊哀求:“別、別、輕點……嗚嗚嗚嗚我好慘啊……”

“看把你慫的。”陳燧失笑,手上的動作稍微輕了些。

宋淩霄漸漸從一開始的疼痛中緩過勁兒來,不得不說,陳師傅的按摩手法還是很不錯的,按到後來,他就只剩下舒服得哼哼了。

身上血流通暢,黏著在一起的肌肉都被理順了,揉開了,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宋淩霄覺得渾身暖洋洋的,仿佛躺在陽光明媚的山坡上。

他昨天晚上沒睡好,徹底放松下來之後,困意襲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陳燧見他睡著了,便站起身,抱著他小心翼翼地放進床裏,拉開厚重的行軍被,蓋在他身上。

宋淩霄無意識地蹭了蹭擁到臉畔的被子頭,唇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陳燧望著這樣幸福睡著的宋淩霄,心底也冒出甜絲絲的滋味。

……

宋淩霄美美地睡了一大覺,醒來的時候都忘了自己在哪兒。

他打了個呵欠,揉揉暈乎乎的腦袋,擡眼一望,軍營的帳子縫隙裏還透著下午金色的陽光。

啊,他在金色的陽光裏睡了一覺,白天睡覺真好,孔子拒絕晝寢,實是錯過良多。

“醒了?”陳燧撩開帳篷,走了進來。

宋淩霄正迷茫地坐在被子堆裏,看見他進來,黑溜溜的眼睛亮起來:“你來啦!我睡得好舒服——”

陳燧笑瞅著他伸了個懶腰,比起旁人在他這個六王爺面前的拘謹,宋淩霄只是表面上很慫,其實本人囂張得很,能在他面前如此自然流露,無拘無束,大約只有藍弁那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人能做到吧。

“走吧,今天時間也不早了,你還去書坊麽?”陳燧問道。

宋淩霄問到時間,被嚇了一跳,他還以為頂多是未時(13:00-15:00)前後,沒想都快申時末(17:00)了,他下得床來,穿好外衣,戴上一頂小帽,撩開帳篷,往外一看,原來不是什麽金色的陽光,而是燦爛的夕陽。

夕陽之下,帳篷一個個反射著金紅色的光芒,遠處,平坦開闊的演武場上積雪半融,在夕陽余暉中熠熠發亮,兵士們頭頂的亮銀盔一閃一閃,形成一派輝煌蒼勁的圖景。

這時候,睡完了大半天的宋淩霄,終於感覺到小小的一點慚愧,別人都度過了充實的一天,他啥都沒幹……

“算了,今天就當做放假了,不去書坊了。”宋淩霄咕噥道。

兩人離開演武場,坐上馬車回了國子監,一路無事不提,待點了卯,各自放學回家。

宋淩霄從成賢街出來,外面路上挺熱鬧,他正好精神滿滿,不想那麽早回家,就打算在街上轉一轉,看看一天工作忙下來,京州市民們的休閑時間都在幹啥。

他在人群裏走了一陣,看見路邊有喝茶聽書的館子,有吹拉彈唱的戲樓,還有打馬吊的、推牌九的、鬥蛐蛐的,一叢一叢的人聚在這類館子裏,一個個都興頭高漲,氣氛熱火朝天,完全不比網吧包場差到哪兒去。

京州市民的文化生活還是挺豐富的麽。宋淩霄正琢磨著,忽然看見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微微佝僂著後背,一只手背在身後,鬼鬼祟祟地拐進一個小巷子裏。

嗯?那不是胡博士嗎?

胡博士是個老學究,十分正經,為人師表,道德楷模,常年持一條戒尺,戰鬥在國子監教學崗位的第一線,發光發熱,是名副其實的模範教師。

班裏那麽多高官子弟,都能被胡博士震住,可見胡博士的威信是非常高的,這與他嚴於律己密切相關,一個對自己要求嚴格的人,更容易得到他人的敬畏。

宋淩霄一開始剛進國子監的時候,對胡博士看不起宋郢十分不滿,有時候甚至故意和胡博士對著幹,但是師生相處下來,時間長了,他才發現,胡博士並不是對宋郢這個人有什麽意見,而是對整個太監集團都有意見。

在胡博士看來,科甲出身的官員才是正經的朝廷公務員,太監則是投機取巧,給窮途末路的人準備的,這些人往往沒有才能,憑著不擇手段、阿諛奉承上位,會造成非常不好的風氣,擠占科甲出身的官員正常上升的路徑,擾亂朝堂的風氣。

其實,客觀來說,胡博士的觀點是有道理的。

當然,事情都有例外,比如,宋淩霄和宋郢接觸下來,他發現宋郢在經濟方面的把控能力非常強,邏輯思維能力也十分突出,為人又勤勉肯幹,想來有科舉這條路給他走的話,他也能冒出頭來。

胡博士為人教條,宋淩霄認為這種人是不會輕易轉變思維,接納凡事都有例外這種可能性的。

可是今天,胡博士的舉動,卻令宋淩霄大跌眼鏡,他偷偷跟上胡博士,跟著胡博士走進了一間烏煙瘴氣的小二樓——並且發現,這是一座魚龍混雜的戲樓,簡陋的戲台上,一個雌雄莫辯的小旦衣衫半褪,倚在一個花臉武生懷中,咿咿呀呀地唱著不知哪裏的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