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晚晚真是狠心。(第2/2頁)

音晚抱著他在窗前轉悠了一會兒,青狄捧了一碗酪子茶給她,音晚就著她的手啜了一口,忽地道:“我領你們出去走走吧。”

青狄沒聽出她話中深意,只隨口笑說:“外頭還下著雨呢,若要出去,也得等雨停了。”

“不,我的意思是帶你們離開瑜金城,去看看外面的景色。”

青狄怔住了。

音晚將軒窗板往上擡了擡,窗外春雨濛濛,如絲織的簾幕,朦朧了煙柳外的水榭台閣,她的目光微邈,輕勾唇角:“我是出生在青州的,沒滿周歲就被父親帶回了長安,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鑠陽老家,出來進去還得守著禮法規矩,緊跟在父兄後頭,在路上連車幔我都不敢使勁撩。”

“可就算我那麽守規矩,日子也未見過得多麽好。如今我想換個活法,想看看,女子若不依附於男人,能不能活下去,活得好。”

她是標準的世家小姐,生在官宦豪族,從記事起便接受著女兒家該有的教育。溫順,懂事,敬奉長輩,相夫教子。一切都好像是刻在骨子裏,流進血液裏的,她從沒有質疑過。

可憑什麽生為女兒家,就得恪守這些陳規教條,哪怕路已經快要走不下去了。

青狄驚訝於她的奇思,亦有對前方未知的慌張忐忑,但她還是說:“姑娘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姑娘要做什麽事,我就陪著姑娘做。”

音晚將星星放回床上,拉住她的手,眉眼彎起,若清風戲柳。

外面的雨一直下到亥時。音晚哄睡了星星,揉著略酸痛的肩膀,正想叫水漱洗,門外傳進侍女清脆的嗓音:“可汗來了。”

音晚轉了轉眼珠,忙低頭檢查衣裳,見並無不整,才快步去開門。

侍女正要進去通報,見她自己出來了,便躬身退到一側。

耶勒身形魁梧,居高臨下地看看音晚,正要擡腿進去,音晚忽而道:“大雨初歇,外頭景致甚好,我正想出去走走,可巧兒舅舅就來了。”

耶勒止住步子,眸光深沉地凝著她,她嬌俏玲瓏,年輕稚嫩,落入他眼中,能輕而易舉把她看穿。

他沉默片刻,唇角噙起一抹笑:“好,那我們走走吧。”他退出她的臥房。

音晚囑咐過青狄好好照看星星,系了件薄綢披風,領著花穗兒,隨耶勒往花苑走去。

桃花煙雨,紅磚黛瓦,步步是景,頗像南郡婉約風光。

音晚沒有去過南郡,只在書上見過,她低頭胡亂想著,耶勒走到白天的湖邊,回頭沖花穗兒道:“你走遠一些,不要聽我們說話。”

花穗兒看了看音晚,見她沖自己點頭,才拂了拂身退下。

耶勒負袖而立,錦衣上臥著一只金線縷出的麒麟,浮於祥雲,氣勢威嚴,眼珠在月光下散發出幽幽綠光。

他驀地輕笑了笑:“晚晚,你真聰明。”

一直到剛才,音晚心裏還殘存著一絲絲僥幸,可到如今,卻容不得她自欺欺人了。

她看了眼候在柳樹下的花穗兒,強迫自己靜心應對。

“我們原就沒有親緣關系,你母親不是我的親姐姐,不管是大周還是突厥,都沒有哪條律法說我們不成。”

音晚道:“可在音晚心中,舅舅只是舅舅。”

耶勒回過頭來看她:“那就從今天開始,我不是你的舅舅。”

“若你不是我的舅舅,那我們便是陌路人,什麽關系都沒有。”音晚從及笄之年起就知道,世上什麽事情都可以委婉解釋,但唯有情之一字,委婉不得。

若稍有不忍,便會給對方留下念想,注定沒有結果的事,留存著無望的念想,更加殘忍。

耶勒顯然沒料到素來溫馴柔婉的音晚會說出這麽冷酷幹脆的話,他只覺得心正慢慢碎裂,面上卻絲毫未露,反倒輕笑了笑:“我從前怎麽會覺得你是個心軟的姑娘?”

音晚道:“因為從前,你是我的舅舅。”

耶勒揶揄:“所以,我現在在你心裏是什麽樣子的?一個覬覦晚輩美色的無恥之徒?還是一個處心積慮的騙子?”

音晚搖頭:“我不信舅舅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騙我和父親,我相信,在長安的時候,舅舅是真心疼惜音晚,想要不惜一切救音晚出火坑的。”

她這樣說,耶勒微有動容,目中的鷙氣漸漸散去,浮上柔光溫脈流淌。

音晚覷看著他的神色,將聲音放緩:“一定是哪裏出錯了,我們將這個錯誤糾正過來,這便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也不會告訴我父親。”

香暖夜風,美人如玉,呵氣似蘭,正諄諄善誘,仿佛退一步便可遠離孽障,立地成佛。

耶勒低眸凝著她,極溫柔地笑:“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