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你要關她一輩子嗎?(第2/4頁)

夜深風大,吹動輿下鈴鐺叮當亂響,穗子絞纏在一起,在風中狂舞。

耶勒率傷兵行至瑜金城外五裏時,只隱約見一座青磚石壘砌的城台,堅壁高聳,石燈幢在風沙中閃爍,昏黃的光暈如煙靄般飄搖,微弱而固執的亮著。

他直覺燈燭比平日裏更亮一些,剛才黃沙遮天蔽目,多虧了有這麽點光亮指引,才能安然到達。

葛撒戈騎快馬追上他,道:“可汗,有幾個傷兵挺不住了,咱們的藥都用完了,糧食也早就吃完了。”

耶勒道:“我們馬上進城,城裏有藥也有糧食。”

風勢愈加凜冽,吹滅城台上幾盞燈燭,前方陡然變得黑壓壓的。

身後又有傷兵痛苦哀嚎,葛撒戈想去看,耶勒橫鞭攔住他,道:“別耽誤時間了,快些進城還能快些給他們醫治。”

前方城門緊閉,耶勒早就給穆罕爾王傳過信,按照慣例,他應當都已經安排好了,只要亮出符令,守城兵就會給開城門。

葛撒戈策馬緊隨耶勒,苦澀道:“不知為什麽,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想我娘,從前她還活著的時候,每回我同可汗行軍歸來,她都會提燈在家門口等我的。”

血海裏趟過,停泊在即,分外脆弱。

耶勒想起這一場血戰,縱然心上布滿厚繭刀劍不入,還是難得體貼地沒有嘲笑葛撒戈,只安慰道:“那你娶個媳婦,以後讓你媳婦提燈在家門口等你。”

葛撒戈雖然外表粗糙,卻是個臉皮薄的小郎君,轉瞬紅了臉,低聲道:“還是可汗娶吧,您娶個溫柔細心的可敦,行軍歸來時,就有人接我們了。”

他聲若蚊吶,裹挾在狂風中,也不知耶勒聽到沒有,倒是沉默著沒有回應。

說話間抵到城門下了。

葛撒戈從耶勒手中接過符令,正欲上前喝開城門,那兩扇厚重漆門卻自己開了,轟隆隆大敞,門後燭光零散如星芒,夜風中寒冷砭骨,這點光卻讓人心裏一暖。

葛撒戈高興道:“肯定是穆罕爾王來迎我們了。”

耶勒嘴上嗤笑:“他可算長點心了。”心中卻感念頗深,率領殘部進城,眼見穆罕爾王牽著高頭駿馬候在街道中央,一邊掀起鶴氅擋風,一邊朝他迎過來,嘴裏念叨:“我就說嘛,這人皮糙肉厚慣了,走丟了也沒人稀罕,大晚上的,好好在家睡覺不行,非得出來挨一頓凍。”

耶勒方才注意到,穆罕爾王身邊還站了一個人,嬌小身軀裹在黑狐裘裏,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音晚不理他,在青狄攙扶下艱難地走到耶勒跟前,道:“舅舅。”又朝向他身旁微笑:“葛撒戈。”

葛撒戈呲出兩排白牙:“小姐安好。”

音晚想起穆罕爾王說的話,料想傷兵跟在隊伍後面,忙側身道:“我們快回家吧。”

耶勒一直默默凝睇著她,倏爾溫柔一笑:“好。”

回到別苑時,蘇夫人已經睡下了,齋堂裏黑漆漆的,值夜侍女正在檐下打盹。

耶勒怕驚擾到蘇夫人,命人把傷兵送去偏院由郎中醫治。

穆罕爾王瞧著人家軟枕高席睡得踏實,自己卻吹了半宿涼風,愈加不忿,揪著音晚念叨:“你們女人家一天到晚就愛小題大做,可汗是什麽人啊,草原大英雄,不敗戰神,他會迷路找不著家嗎?簡直笑話。”

把音晚煩得不行:“我說自己去,沒讓你去,是你非要跟著。”

穆罕爾王當即跳腳:“你都懷孕七個月了,我敢讓你自己出門嗎?萬一有個好歹,可汗不得把我大卸八塊了。”

耶勒沐浴後換過新衣,坐在榻邊捧著碗喝粥,不時擡頭看他們一眼,眼中閃動笑意。

音晚正領著青狄和花穗按照郎中要求剪紗布,搓布繩,分神擡頭沖穆罕爾王道:“你說你明明挺好的一個人,非要在嘴上啰嗦,生怕別人念你好似的。”

穆罕爾王捧起熱茶灌了半壺,潤過嗓子,說:“我就是跟你講講道理,可汗常年征戰在外,刀山火海裏熬過來的,跟你們長安那些嬌滴滴的小男人不一樣……”

檐下風鈴脆響,耶勒端著碗出來,唇邊噙柔暖笑意:“粥很好喝,我還想再來一碗。”

花穗接過碗去廚房盛粥,穆罕爾王卻像活見了鬼似的瞪圓眼睛看耶勒,耶勒恍若未覺,擡手拍了拍他的胸口,笑道:“我聽說你吩咐人往城台石燈裏添了燭油,多謝啊。”

穆罕爾王呆愣愣看他,好半天才嫌棄地撣撣衣領,連珠炮似的道:“別謝我,是你那小外甥女的主意,說風沙太大,怕你們夜間行軍找不著回家的路,真是有趣,你又不是大周那些頹靡軟弱的世家公子哥,會找不著路?侮辱誰呢。”

耶勒微怔,朝他張了張口,感覺難以啟齒,又悄默聲地閉上。

音晚數月來旁觀,覺得舅舅跟身邊人的相處甚是奇怪,好像大家都把他當成了鐵人,刀劍不入,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