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觀測站很小,一幢二層小樓,樓頂支一架大大白色風車,工作區域和員工住宅劃分在一起,平時除了購置生活必須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解決一切問題。

這天輪到林斐上街買菜,車停在院子裏的芭蕉樹下,剛推開門,瞧見停車位多一輛臟兮兮的皮卡車,車門深深凹陷,白色的漆掉的慘不忍睹,像是從肇事車禍現場逃逸出來的。

他隱隱覺得不對勁,看向緊閉門窗,這裏是靠太陽能和風力發電,正值氣溫高漲季節,空調每天只開幾個小時,剩下的全靠老天送風,恨不得晚上開著門睡覺,誰會大白天關門?

“學長?”林斐朝著房間,拔高聲音喊一聲。

回應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林斐頓時懷疑出大事了,幹脆利落掀開後備箱,撈出一支防身的棒球棍,輕步走近皮卡車,後擋風玻璃空蕩蕩,車子後蓋上有幾個圓圓的孔,人眼大小,露出車架白花花金屬,他眯著眼睛看幾秒,突然明白過來,這是彈孔!

第一反應是報警,他剛掏出牛仔褲的手機,一支黑黝黝的步槍從後擋風玻璃探出來,槍後是個卷毛的黑人男性,生硬地英文說道:“放下武器和手機。”

平生第一次被人用槍指著,林斐深深呼吸,撂開手裏的棒球棍與手機,砸在地上濺起一層灰霧,他配合舉起雙手,臨危不懼地問,“你們要錢麽?”

卷毛男槍口瞄準他,另只手拿出對講機,用當地語嘰裏咕嚕講一陣,片刻之後,觀測站緊閉的門由裏推開,幾個背著槍,穿著防彈衣,武裝到牙齒的黑人走出來,押著雙手後捆,臉色發白的賀言寧。

賀言寧焦急地看向林斐,用口型說了“綁匪”兩個字。

綁匪廢話一句不說,卷毛男同夥扯一截繩子,捆上林斐扔到皮卡後座,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毛巾塞在他兩嘴裏,再往頭上罩兩個牛皮紙袋,手法熟練精湛,一看平時這種事沒少幹。

塵土飛揚的鄉間小路坑坑窪窪,顛簸不堪,車速飛快,林斐幾次撞到堅硬車廂,腦袋嗡嗡發疼,胃裏翻江倒海的想吐。

腦子裏回想賀言寧說的兩個字,與當地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況又是華國派遣員工,綁架他兩屬於外交大事件,分分鐘登上國際新聞,只是為錢,未免吃力不討好,唯一有可能原因——這夥人就是要搞一個震驚世界大事情。

烏幹達本地殘存的反政武裝分子。

學校、醫院、商場,全是人最多的地方,不方便下手,一個既能搞大事,又能悄無聲息全身而退,只有觀測站了。

會殺了自己麽?林斐不太確定,一種本能的恐懼鉆出來,目不能視,口不能言,任人魚肉的恐慌從未體會過。

脊背抵在冰冷的車身,眼前一片黑暗,他竭力讓自己冷靜,用心去聽外界的聲音,劫匪打火機的“哢擦”聲,車輪滾過水坑濺起的水花聲,勁道狂風穿過樹梢聲……

時間一分一秒度過,從白天到黑夜,又從黑夜到天明,原本林斐內心還數著秒數,但時間越來越久,已經分不清到底過去多少個小時。

饑餓和幹渴兩樣最基礎的生理需求占據上風,塞在嘴巴裏毛巾幹燥,口水不再自動分泌,沒有被一槍打死之前,他可能會先被渴死。

腦子裏一片空白,如同處於真空狀態,他好像漂浮在空中的一朵棉花,逐漸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

“砰!!!”

毀天滅地一般的巨響,強烈的震顫地動山搖,他被高高拋起來,又狠狠丟在地上,劇烈疼痛拉回神智,皮卡後座車上的武裝分子一個接一個跳下車,他聽到震耳欲聾的槍聲,聲嘶力竭地慘叫聲,聲聲不絕於耳。

就是這個時候!

背後的繩子綁法簡單粗暴,林斐早早已經解開了,但車裏坐的全是握著真槍核彈的武裝分子,他不敢賭自己和子彈哪個更快,一直安分守己的待著,等待一個逃跑機會。

林斐掙脫開虛松的繩子,顫栗發麻的手臂摘下頭上紙袋,一邊活動手腕,一邊匆匆忙忙地摘了賀言寧的紙袋,利落的松綁,嗓子啞的像幹涸三年的土地,“走,趁現在。”

賀言寧盯著他看幾秒,目光漸漸聚焦在一起,猛然站起來,強烈的頭暈目眩襲來,林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兔起鶻落般躍下皮卡車,不顧一切往前跑。

雇傭兵的車一排排橫在路口,一個個威猛的大漢手持利器,嚴陣以待,武裝分子自顧不暇,根本沒時間來抓他們兩。

遼闊的金黃色草原,無邊無際,成群結隊斑馬悠然吃著草,林斐不知跑了多久,直至全身脫力,精疲力盡摔倒在草地上,藍天和白雲天旋地轉,如同墜落在萬花筒的世界。

賀言寧倒在他身旁,兩人的胸膛一同劇烈起伏著,交換一下眼神,一同露出劫後余生的笑容,“小斐,你覺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