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五光十色的煙花飛馳天空中,像蒲公英的羽翼綻開,極速墜落而下,照的窗戶之外忽明忽滅。

林斐靠在洗手台上,光亮鏡子裏後腦頭發濕潤淩亂,回來路上買一包不知什麽牌子的煙,隨手揣進褲子口袋,打火機卻在外套裏,他現在不想出浴室,看見滿屋子的血跡,不知是周勉還是傅施閱的,都能讓他瘋。

他潮濕的手剝開一支煙紙,煙草絲扔進嘴裏,濃郁的苦澀刺激口感,壓過嘴裏殘余淡淡血腥味,他的神情卻很平靜,吃的像糖似的無所謂。

憤怒是一種宣泄情緒的渠道,砸東西也好,廝鬧吵架也罷,總歸是能把情緒發泄出去,可他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就算他今天晚上把這間套房一把火燒了,讓傷到周勉的保鏢血債血償,磕頭認錯,傅施閱不會說一個不字。

可這有什麽意義?

林斐覺得自己就像觀賞魚缸的一只魚,竭盡全力的去撞玻璃,撞的頭破血流,主人心疼的把其他魚都撈出去,偌大空間留給他一個人,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細心溫柔的照顧著,旁人看來這主人無可挑剔,這條魚不知好歹,可誰曾想過,他為什麽要撞魚缸?

他吼的震天撼地,聲嘶力竭,只不過是魚缸裏一串泡泡,不具備任何意義。

洗手間的門“咚咚咚”的規律敲響,傅施閱的聲音很輕的問,“林斐?”

林斐吐掉嘴裏的煙草,扯張紙巾擦擦嘴,窗外乍亮的煙花竄起,落下一瞬,刺眼的紅光照亮他烏濃濕潤的眼睛,皮膚白的清透幹凈,唯一顯眼的色彩是鮮艷嘴唇,整張臉濃烈明艷,如同馥郁的玫瑰綻開。

他扭開鎖扣,拉開門,傅施閱身量比他高一截,絲質浴袍系的隨意,肩寬腰窄,此刻倚著門框端量他一遍,確認無事,“我以為你睡著了,在浴缸睡著很危險。”

林斐瞥一眼他虎口處纏的輕薄紗布,頭也不回向前走去,譏誚地問:“有和你在一起危險嗎?”

“和我在一起,我不會讓你受傷。”傅施閱偏過臉,視線追隨他的背影。

林斐伸進外套口袋取出打火機,煙叼在嘴邊,“啪嗒”一聲,點燃煙頭,整個人仰靠在沙發上,吐出一口白色煙霧。

傅施閱盯著他熟稔的姿態,皺起眉頭,從背後銜過他嘴裏的煙,聲音驀然低幾個度,“什麽壞毛病?”

林斐枕在沙發背,擡著臉瞧他嚴肅的樣子,撲哧笑出聲,伸手去拿他手裏的煙,“傅總,我再壞哪有您壞?”

傅施閱手腕一揚,那根煙幹脆利落的進入垃圾桶,林斐不以為意地重新抽出一根,傅施閱眉頭緊皺,連煙盒帶打火機一起奪過來,耐著心道:“抽煙對身體傷害很大。”

“我想早點死,趁早擺脫你的控制。”林斐不鹹不淡地說。

傅施閱低頭,深沉的雙眸一瞬不瞬盯著他,林斐頂著倍感壓力的目光,揚揚下顎,明晃晃地挑釁,傅施閱雙手捧住他的臉,劈頭蓋臉地狠狠吻下來,攪著他嘴裏濃烈的尼古丁氣息,又是狠咬,又是溫柔的啄,來回的快速切換,就像是雙重人格一樣。

林斐被迫高高揚起臉,無法拒絕,舌尖都是酸麻的,呼吸絮亂,“你放開我。”

傅施閱充耳不聞,掐住他的兩頰,逼迫他張開嘴,裏裏外外的嘗弄,那種狠厲的勁道,如同一批餓極了的野狼,要把他整個人一口吞下去一般。

林斐被親的頭暈目眩,兩眼發昏,他舉起手,重重的耳光甩過去,傅施閱絲毫不躲避,“啪”的響聲清脆,嘴裏的血腥味彌漫,不知咬到誰的舌頭,他完全不在意火辣辣的臉頰,專心致志地吻著林斐,奪取千辛萬苦才得到的甘甜。

林斐驀然一動不動,像個任人擺弄的木偶,追逐吞噬他的親吻漸漸緩下來,傅施閱貪戀地觸碰著他毫無情緒的嘴角,聲音發啞,“別這樣對我。”

“我想睡覺了,我今天很累。”林斐擦擦濕漉漉的下顎,平靜地說。

傅施閱沉默幾秒,伸手揉揉他濕潤的頭發,笑了下,“我幫你吹幹頭發再睡。”

林斐就著這個姿勢,閉上眼睛,一句話都不說,任由傅施閱拿來吹風機,修長的手指穿過他的頭發,吹風機的嗡嗡聲哄著耳邊,溫柔仔細,一點一點吹的幹燥蓬松。

入睡之前,傅施閱仿佛無事發生,如同往常,有聲有色地講了一個睡前故事,林斐充耳不聞,不給他任何反應,烏絨絨的睫毛染成金黃色,在眼下打下一小片陰影,莫名的聖潔純摯。

傅施閱靜靜看著他,無計可施的無力感充斥在內心裏,他深知人性幽暗,尤為擅長操控人心,人與他而言,就像是有跡可循的程序,輸入,得到,一個個全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從未試過失手。

林斐是生命中一段美麗的bug,所做的每一件傅施閱認為對的事情,都把這個人越推越遠,就像是水裏的氣泡,他想牢牢的握住,卻加速氣泡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