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孽徒之三(第2/2頁)

他對玉京門的景色並不感興趣,旁人贊嘆,他卻連眼睛也不擡一下,只是隨著隊伍往前走。

直到細細的風聲吹過他耳邊。

他擡眼望去,只見身著月白服制的男子乘風而來,池先秋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身形瘦削,眼眸漆黑,但唇色微淡,看起來身體不是很好。他擺出沉穩的模樣,卻有些偷穿大人衣裳的天真。風劃過他的廣袖,輕輕搖動腰帶上墜下的銀鈴。

——師尊。

男人望著他,如同望著九天之上的神祇。

隊伍停下,帶隊的兩個內門弟子帶著他們作揖:“小師叔。”

玉京掌門池風閑只有池先秋一個徒弟,他比其他弟子都要高出一輩。只是對著這樣的臉,弟子們無論如何都喊不出“師伯”兩個字,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成了“師叔”。又不知是什麽時候,還添了一個“小”字。

男人慢了半拍,行禮時,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喊的卻分明不是“小師叔”。

池先秋朝他們點了點頭:“不用客氣。”

面相較為嚴肅的內門弟子知白道:“小師叔這是要去哪裏?可需要知白帶著弟子們幫忙?”

出於體質原因,池先秋不常下山,就是傾雲台也不常出,對外只說是閉關養病。他忽然出來,弟子們多問一句,也是應當的。

“不用,我去一趟鍛劍堂。”池先秋頓了頓,“你們帶新弟子上山來?”

他不太會和陌生人寒暄,有時候說的話就是看得見的事情,顯得傻傻的。

弟子們也不敢覺得他傻。

知白點頭應道:“是,都是南邊來的新弟子,早晨才到,正要帶他們去住處,然後去領試煉任務。”

池先秋想了想,最後點點頭,說了一個字:“好。”

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知白先開了口:“那小師叔,我們就先走了。”

他又點頭:“好,有事情可以來找我。”

哪裏敢呢?他們就算去找掌門長老,也不敢去打擾整日待在傾雲台的小師叔。

但弟子們嘴上還是應了。

池先秋趕著去鍛劍堂,抿著唇角,很著急的模樣,腳步匆匆,與他們擦肩而過。

忽然有什麽東西掉在他的腳邊,他往前走了兩三步,才反應過來。停下腳步回頭一看,確有一塊烏色的木牌靜靜地躺在雪地上,很是顯眼。

他快步上前,將木牌撿起來,目光一行人之中轉了轉,然後追上走在最後邊的男人。

“小友?”

男人應聲回頭,袖中的手攥緊,看不見面具下的表情。池先秋再往前走了半步,把木牌遞到他面前:“你的東西。”

男人比他高出一個頭,垂眸看他的時候,只看了一眼,便克制地收回目光。

他不接,池先秋便再把東西往前遞了遞:“怎麽了?”

男人緩緩擡手,捏住木牌的另一邊,再近幾分就能碰到池先秋的指尖,他卻不敢再逾越。仿佛正竭力壓制著什麽,他的嗓音低啞而顫抖:“多謝。”

池先秋覺著他有點熟悉,在眾人面前不好表現,只能按下心思不再想。他松開手,朝男人溫和地笑了笑:“小心,東西掉在雪地裏,過一會兒就找不見了。”

“是……”他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弟子知道。”

直至池先秋轉身離去,那人還捏著木牌站在原地。

東西是他故意丟在池先秋腳邊的,他原還想同池先秋多說兩句話。可是在池先秋開口的時候,他只覺得四肢身體被定住了,喉頭哽塞,哪裏還開得了口?

他握住木牌的另一邊,想要將池先秋的溫度攏在手心,可惜木牌冰涼,池先秋並沒有在上邊留下太多的痕跡。

池先秋走遠了,連背影都看不見了,他仍舊站在原地不動,同行的弟子們笑道:“越舟也有今天,真是奇了怪了。”

自南方一路行來,他們在途中遇到過一些流散的妖魔,也受過傷。為求保險,帶隊的師兄總是讓他們三五結隊行動,偏偏這個叫做越舟的人,總是獨來獨往,卻從沒被妖魔傷到,有幾回反倒還幫著帶隊師兄收服妖魔。

他們都覺得這人厲害,又覺得他冷血,今日見他這樣出神,呆得像失了魂,都忍不住打趣。

另一位守墨師兄咳了兩聲:“別吵別吵,敢在背後議論小師叔,小心掌門長老打斷你們的腿。”

他走到越舟面前,再次嚴肅提醒:“越舟,謹言慎行。”

越舟把木牌收進懷裏,最後往池先秋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