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凡間烈日杲杲, 暑氣灼人,而沙城猶甚。
城中來往的依舊是些碧眼白膚的疆外商賈,一個個牽著馬和駱駝, 駝鈴聲叮當作響。
周遭風沙大, 故而走動的凡人頭上面上皆蒙著紗巾,只一雙眼露在外。
渚幽也學著這些凡人的裝束,在自己和長應的身上施了術,只余了一雙眼在外邊。
她那紗巾是紅的,眼梢的鳳紋也是紅的, 襯得那小半張臉白得好像玉石, 同這往來的凡人迥然不同。
她故意未隱去容貌, 反正這紗巾一遮,一頭銀發便看不見了, 眼梢的鳳紋看著像是胎記, 似乎無甚古怪。
長應跟著她,如今她心志混亂一片,一時竟未認出這地方, 皺眉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凡間……”渚幽在街市上走過, 生怕這龍跟丟了,本想將她衣袂捏著, 沒想到長應的手伸了過來,反將她的腕骨扣了個正著。
長應將她腳步一滯“你何時來過?”
渚幽回頭看她,“你當真不記得了?”
長應眸光冰冷, 神情鎮定, 眸中連一絲疑慮也沒有, 好似真的不記得了。
渚幽只好斂了眸光, 這龍不記得,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當初就是在這沙城中,長應將舊事全部說清闡明了,還在此處將觀商的一魂從璟夷的靈台裏扯了出來。
其後,她才得以攜那一縷靈絲趕至上禧城,入魔淵,令觀商三魂歸一。
這麽一想,好似過去了許久,實際上還不及她入魔後苟且偷生的那兩百年。
渚幽裝作不以為意地道:“不記得也就罷了,也不知你是不想記得我,還是不想記得觀商。”
長應神色微變,那露在紗巾外的一雙眼黑沉沉的,雖還是龍瞳的模樣,可那金燦燦的色澤已被掩盡,這麽一雙黑瞳乍一看竟與凡人無異。
渚幽的手腕還被捏著,腕骨上那指痕緋紅一片。她見長應面色冷了下來,轉而道:“當初我和撼竹來了沙城,我本是想尋個清楚,濁鑒中所見究竟與我有何幹系,沒想到你甚是緊張,跟著一塊兒來了。”
“可我不記得了。”長應皺眉。
“你哪是不記得,明明是不想記得。”渚幽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好似能一擊斃命。
長應擡手將紗巾扯了扯,額前空落落的,原來那金飾在時,還能將她這周身寒冽給壓下去丁點,如今面上當真是連半分暖色也見不著。
渚幽轉身就朝一側的小攤走去,那龍還攥著她的腕骨,不得不跟在了後邊。
兩個高挑纖細的姑娘雖是被紗巾遮了臉,可露在外的小半張臉幹幹凈凈的,哪像是這沙城的人,更別提身形和姿態,同這兒的人區別可大著去了。
那賣些小玩意兒的攤販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瞧見這兩位一冰冷疏遠,一皎皎無辜,怎麽看也不像是尋常人家的,怕是尋遍整個沙城,也沒人能配得上這二位,她們之間就好似牽了根繩,無人能將她們分開,誰也不能在她們之間駐足。
那氣度,那儀態,即便是紗巾裹身,也未能掩飾得住。
小販心下嚯了一聲,不知道怎的,竟覺得何須再找旁人,這兩位站在一起不就萬分般配了麽。
渚幽見這小販將她和長應打量了一眼又一眼,也不戳破,反倒氣定神閑地站著,捏起一串銀珠看了看。
那銀珠的眉心墜是一顆湛藍的寶玉,若不論顏色,倒有些像長應先前的那一枚,俱是水滴的模樣。
渚幽擡起手來,在長應額前比劃了一下,說道:“凡人的玩意兒倒也精巧。”
那小販沒好意思多看,早早就垂下了眼,心緒如浪潮撞著胸膛的,聽到這話時不免怔愣了一下,還以為是聽錯了。
長應朝這近乎抵到她額前的玩意兒看去,蒼白的唇一動,問道:“好看?”
渚幽將那串珠拿了下來,許是看慣了先前那金珠的緣故,總覺得差遠了。
那小販是個機靈的,當即說道:“這額飾襯得姑娘膚白如脂,花仙也比不過姑娘!”
渚幽一聽這「花仙」當即就笑了,這凡人怕是不知道,這龍可是九天神尊,哪是區區花仙能比得過的。
小販見這兩位姑娘不為所動,眼眸一轉,又道:“城南要結親的那兩家,用的金玉全是在我這兒提的,我這的玉石成色當真不錯,騙不了姑娘。”
長應未看渚幽手裏捏著的發飾,卻是因小販話裏的些個字而微微動了神,“結親?”
小販連連點頭,“說起來方家還是從南邊過來的,方家姑娘模樣也長得水靈靈的,和兩位姑娘有些相像,兩位莫非也是從南邊過來的,是來尋親還是?”
“過路罷了……”渚幽淡聲道。
小販頓時哽住了,這沙城可是在邊隅,從南邊過來得耗上數月,這過路過得還挺遠的。
長應垂下眼,先前總覺得心底有個結沒解開,此時聽到小販的一番話,隱約覺得自己好似要覓到謎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