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她, 是不是要死了。

每個字皆如封喉刀一般,在長應的脖頸和心頭上臠割。

長應眼前萬物一旋,仿佛又回到了無淵中, 面前漆黑一片, 渚幽氣息奄奄地躺著, 雙眼連睜都睜不得, 滿頭銀發雜亂不堪,上邊染了零星鮮血。

朱凰好似就此長眠, 和那時在大漠之中如出一轍, 就像她將渚幽拉回現世, 當真是來受罪的, 她……也從未問過渚幽願不願回來。

若她是「因」, 那渚幽如今所遭的一切便是惡「果」。

長應微微張著嘴, 喉嚨一動, 緩緩吞咽了一下。她眸光四散, 好似凝不起來, 不光眼眸不轉,纖長的睫毛也一顫未顫。

她眼前萬物又變, 還看見渚幽在她面前化出真身的樣子,翎羽焦黑一片, 鳳凰火全失,靈台裏魂魄皆受震蕩,周身上下就沒有哪一處皮肉是完好的。

這……

比之三千年前更加痛苦。

長應滿心想著,這定是因為她, 若不是她忽然動念, 渚幽又何須遭此罪。

她的眸光越發渙散, 靈台驀然震動, 一顆心在互相拉扯著,一半要她抱怨終生,一半要她歸罪於旁人。

忽地,有一聲音在她耳邊說:“她要死了,你何不跟她一道?”

這聲音低低沉沉,嗓音裏似乎還帶著一分微不可查的笑意,似是從中作樂一般。

長應陡然回神,眸光陡然凝聚,這才發覺她竟險些被困在了幻境中,這幻境便是面前這魔織就的,她方才眼前當真看見了無淵裏的種種,只不過——

一切為假……

在她晃神的那片刻間,這魔物已逼近她眼前,那指甲銳利的手正點在她的額頭上。

長應那素白的臉上忽地浮現出數片黑鱗,一片片黑鱗緩緩長至下頜。她眼一擡,那點在她額頭上的手指頓時被冰覆蓋。

那冰沿著觀辰那根手指飛快朝他小臂蔓延,只一瞬,他黝黑的小臂便被凍成了冰柱!

觀辰陡然收手,那覆在他手臂上的寒冰頓時破裂。

然而長應只一念,破碎飛濺的冰屑便化作了水滴,在半空中一旋,好似銀珠一般朝這魔物的後腦勺旋去!

千百顆水珠齊齊迸發,比之利箭還要迅猛。

觀辰眸光驟暗,將雙臂擡至身前掐訣,忙不叠在身側撐起了一道屏障。

那屏障被銀珠撞得嘭嘭作響,竟連一絲裂紋也未出現!

觀辰咧嘴一笑,將他那雜亂無章的頭發撥至腦後,“你與我鬥,便是與界外相鬥!”

長應面色不改,她掌心依舊在淌著血,那血已將她的半只手臂都染紅了,臉側長著的黑色鱗片好似開著的花。

然而天穹被魔氣覆蓋,日光灑不下來,故而那朵朵黑化黯淡如墨,泛不起丁點斑斕的光來。

她那寡淡的臉好似明艷了幾分,是被怒氣所染。

長應定定看他,淡聲道:“你不過是攫奪了界外之力,若是界外容得下你,你和觀商又何須回來一博。”

觀辰嘴角掛著的笑意頓時一滯,他輕嗤了一聲,“界外有眼無珠。”

他話音方落,擡臂招來了將天穹遮掩的魔氣,那魔氣好似漏鬥一般自天上朝他旋去,那一縷縷魔氣凝成了數百只頎長黝黑的手。

長應所用的江河湖俱是來自凡間,而這覆了遍天的魔氣卻是從上而來!

那些錯亂的長手兜頭撲面抓來,長應懸在此間,竟好似被玩弄於股掌一般。

長應驀地化作龍身,四爪似要撕破蒼穹,驀地將襲來的魔氣抓碎。她長尾一甩,朝那懸在屏障中的魔砸去。

龍吟聲驟響,這直貫蒼穹的水柱皆化成利箭。

萬箭齊發,從這些魔氣凝成的巨手穿過,刺得那屏障水光迸濺。

可惜,這魔物有界外之力傍身,以此所豎的屏障也變得堅不可摧。

觀辰見玄龍被魔氣團團圍住,一身鱗片被那長臂摳刮著,剛要笑的時候,忽然驚愕地垂下眼。

他的半只手不知怎的竟然僵了,明明面上看起來未覆玄冰,卻好像被凍住了一般。

玄龍吐出龍息,將這從天穹上猛抓而下的巨掌全數凍成冰。

人間天穹陡然瑩白一片,好似漫天大雪欲下。

然而這不是雪,而是冰,這天上……結了大片的冰。

玄龍騰身而起,龍吟如雷貫耳,數道天雷自九天落下,嘭一聲將這遍覆凡間的寒冰全數擊碎,被困在其中的魔氣也隨其裂作齏粉。

這魔氣一散,天光大亮,雷霆如電蛇一般疾劈而下,好似漫天灑落的白箭。

凡間頓時被雷電劈出了數個深坑,一眾魔物仰頭嘶嚎。

懸在屏障中的觀辰愕然屏息,他右臂已經完全擡不起來,五臟六腑也好似結了冰。

他耳朵一動,驀地擡起左臂,從半空中撕出了一道魔門,猛地從裏面拽出了一個魔物。

可不就是帶著無不知去見了幽冥尊的魔將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