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是這幾日過得太舒坦了些, 以至於禍鼠忘了,這位大人的心思並不是這麽好猜的。她垂在身側的手猛地一縮,後頸泛起一陣寒涼。

“小人哪敢多手,自然是大人說什麽,我便去做什麽。”禍鼠低聲道。

渚幽渚幽直起腰, 氣定神閑地看她, 淡聲道:“去吧……”

禍鼠如釋重負, 連忙將那信揣進了袖口裏,低著頭道:“我這便將此信帶過去。”

渚幽頷首,撐著下頜朝算起時辰來,雖說上禧城如今白日黑夜皆是漆黑一片。

可若按人間的時辰算,今日可只剩下半日了, 這半日一結束,那虎妖也不知還會不會出現。

禍鼠捂著袖口裏的信,匆匆忙忙回了見香軒,那些妖魔見她匆匆忙忙離開, 此時又匆匆回來,俱是一頭霧水, 當她是出去散了個心。

“看什麽看,今日一個個的都挺閑啊,不會自己整點兒活忙麽,非得讓我看著。”

禍鼠擡眼朝這飛閣上探頭的妖環視了一圈, 指著他們便道。

那些妖卻不是聽話的, 畢竟他們並不如凡間紅樓裏的姑娘一樣, 賣了身後便生是那兒的人, 死是那兒的鬼了。

他們不是非得依附這見香軒, 就算離了這地方,也能活得下去,只不過不如在此地稱心舒坦罷了。

一只狐妖探出頭來,身後那尾巴慢騰騰地擺動了一下,嬌笑了一聲道:“還不是憂心你,否則誰想在這看著。”

“還挺有良心。”禍鼠鼻裏輕嗤了一聲,拿著那信像是拿著燙手的山芋一般,恨不得早點脫手。

她轉身正要上樓時,又聽見那狐妖問,“你那箱子裏裝著不少家當吧,送誰了?”

禍鼠仰頭朝樓上望去,只見那懸在房梁上的紅綢垂下大半,恰巧遮住了狐妖的臉。

她心覺古怪,往常這些妖雖也多話,可不至於像今日這般。

“你送給那位大人了?”狐妖又輕笑著道,她屈起手臂支著下頜,大半片雪白的胸膛都露了出來,也不知要將衣襟拉扯一下,好似不將這軀殼當一回事。

此話一出,禍鼠更覺詫異,這上禧城裏誰提及朱凰時不是小心翼翼的,唯恐被朱凰聽到了,可這狐妖當真不怕,連聲音也未壓制半分。

禍鼠眉心一跳,雖說渚幽讓她莫要管不該管的事,可這到底是在她的見香軒中。

“你討好她作甚,此時不該討好魔主麽,若她當真這麽厲害,早將魔主擒住了,何苦還在城中閑晃。”狐妖悠悠說了一句。

旁邊站著的妖魔哪想牽扯進去,紛紛不動聲色地退遠了。

那軟紅紗幔重疊高懸的觀台上,只那狐妖還依偎在欄杆邊,她身側早連一個別的妖都尋不著了。

“大人本就是與魔主同道的,她還替魔主將上禧城驅至妖界,既是同道,那我跟誰不行。”

禍鼠頓了一瞬,又道:“更何況不過是些金銀玉石,凡俗之物罷了,若能討大人歡心,那豈不極好。”

她到底修行多年,哪聽不出狐妖話裏這些彎彎繞繞的,雖不知渚幽心下究竟在盤算什麽,可明面上該裝裝樣子還是懂的。

那狐妖笑了一聲,轉身欲走,身後那蓬松的狐尾隨即一甩,竟好似有些生硬。

禍鼠心緒一動,猛地踏風而起,一翻身便越過朱欄,擡手按住了狐妖的肩。

這狐妖未回頭,只道:“娘娘,今兒是要替客人翻我的牌子?”

“你倒是大膽,竟敢提及大人和魔主,還妄圖挑撥離間。”禍鼠眉心一跳,咬牙切齒道。

狐妖沒有回頭,身上卻忽然漫起魔氣,那魔氣從她的軀殼上如黑煙一樣騰起,將那本脂白如玉的皮膚給熏染得漆黑一片。

禍鼠心道完了,她當真不該多事,早知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那魔氣倏然聚起,凝成了一只巨掌,五指大張著朝她的臉面撲近。

禍鼠連忙運起靈力,雖不知能不能將這魔氣拍散,但為了活命只能試上一試。

只見那魔氣已近得不能再近,似要捂上她的口鼻一般。

禍鼠那衣袂猛地抖動了幾下,不是風吹,是有什麽東西要從中鉆出。

忽然間,一縷赤紅如火的靈力倏然從她的袖口裏逸了出來,好似繩索一般,將那魔氣捆了個正著。

藏在柱子和樓梯下小妖見這一幕,怕得哇哇大叫起來,有個龜奴變出了塊石頭。

幹脆朝自己的頭顱砸去,咚一聲便不省人事地倒了地。

赤紅靈力好似裹挾著鳳凰火,將這魔氣凝成的巨掌給勒得走了樣,那巨掌掙紮不休,似大蟲般扭動不已。

禍鼠退了一步,腰猝然抵上了朱欄,險些一個不留神就翻下了樓。

那耀耀火光從這煙縷般的魔氣上穿過,登時將這巨掌給貫刺得千瘡百孔。

頃刻間,魔氣盡散,那狐妖陡然倒地,簌簌聲化作了一抔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