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駱清劍眉星目, 身姿又甚是挺拔,在跨入門檻時,已有不少人盯著他看。

他目不斜視,繞過聽書的人群, 徑直踏上了斜梯, 走向了二樓偏右的雅間。

撼竹見桌上的茶水涼了, 便將雙手捂了上去,用靈力將這冷茶給焐熱了。她回頭看了一眼,正巧看見駱清站在了門外。

渚幽未回頭,一側的木窗支棱了起來,屋外的春風仍挾著點兒涼意,吹得她發上的玉飾簌簌作響。

在駱清頓足之時,她便已覺察到了,可卻未曾回頭, 只是將茶盞又端起來嗅了一下。

墨發披散在她的身後,被春風吹得微微晃動著,那細白的頸子露出來丁點, 纖細得甚是脆弱。

“大人……”駱清拱手。

渚幽忽地將手裏的半盞茶潑至地上, 嘩的一聲, 地上頓時被濺出了一道水痕。

她潑得著實幹脆, 就像是茶水中落了什麽臟東西。

撼竹不明所以, 但卻沒有問,低著頭在邊上站著, 心知自家尊主做什麽皆有其道理。

自離開魔域後, 她便被訓了數回,並非單單說教,渚幽還打上了手, 因此她才在鬼門關前來來回回走了幾次,每回皆是只剩一口氣吊著。

渚幽是真的氣進骨子裏了,下手絲毫沒有留情,將她打了個半死,又喂了丹藥吊命,打了一頓後才冷著聲問她知不知錯。

約莫是在這主子身邊跟久了,連脾性也染上了丁點,她不肯出聲,硬是不認。

撼竹回想起百年前剛離開魔域時的幕幕,雖是心有余悸,可確實不曾知錯。

她這輩子,也就忤逆了自家尊主那麽一次,還是因一條不知底細的龍。

那龍帶在身側,必定會惹來禍端。更何況,那龍若是回到天上被精心保護起來,那豈不是更好,她家尊主也能從中得利。

只要那只龍不剜出心頭血,不論尊主有何意外,皆能用那龍的命來抵。

她既已入魔,本就該沒心沒肺,又怎能要求她對一只龍心存善念。

如今撼竹仍是不知錯,甚至還覺得合該如何,這百年裏她們鮮少遇到天界的仙,當時若是將那龍帶在身側,定不會像今日這般好過。

渚幽放下了茶盞,回頭朝駱清看了過去,眼眸裏盡是不解,“駱二主怎又來了?”

駱清一臉的剛正不阿,可誰人想得到,這麽個本該剛直方正的人,卻是個魔。

他還算識事,只站在門邊,未再踏近一步,“還請大人共議討回魔域之事。”

渚幽聽後但笑不語,還微微搖了頭。

魔域如今被天兵密不透風地把守著,八面皆被封堵,裏邊的魔已全數被鎮,外邊的如何也進不去了。

在那日過後,魔域外的魔只能四處逃竄著,魔族當真成了一團散沙。

討回魔域可謂是難上之難,比尋回魔主余下一魂還要難。

渚幽向來不怕難事,可那要看為的是誰。她朝那被她灑在地上的茶水一指,說道:“你可知這是什麽。”

“茶水……”駱清甚是不明白,這和他的央求有何幹系。

渚幽接著又道:“如今我身在凡間,心便如同這潑出去的茶水,已經收不回來了。”

駱清眼眸一轉,朝地上那灘茶水看去,“還請大人指點一二。”

渚幽心下一嘆,心說這駱二主可真是榆木腦袋,一點也不機靈,還開不得玩笑,真不如……

不如她百年前養的龍。

“我如今覺得凡間頗有意思,已不想回魔域了。”

說起來,也不知她那龍如今怎樣了。

那日她再一次將鎮魔塔搗碎,塔雖再度被毀,可她也如被分筋錯骨一般,周身連丁點力氣都施不上,咚一聲便墜在了黃沙中。

幸而那些仙也受神力波及,未能立刻將她拿下,她躺在地上變回原形,隱約知曉是被撼竹背離了魔域。

而撼竹只帶了她,並未……帶上她的龍。

後兩日她昏昏沉沉,也顧不得那只龍了,在將渾身力氣搜刮得一幹二凈後,才勉強能開得了口。

她未讓撼竹去尋長應,而是命她去將那埋在地底下的法晶給取出來,省得被旁人拿走。

等她神志清醒後,才知曉魔域已被封堵,而那只龍也不知去向。

她並非不信撼竹,而是凡事得親眼所見才能信,故而她探查了撼竹的識海——

靈絲中,只見撼竹匆忙之下將她帶走,而長應卻是面色蒼白地蹲在原地,掙紮著站起身,又忽地跌了下去。

長應應當是想跟上的,只可惜因心頭血的緣故,她身上也疼痛難忍,寸步難行。

渚幽心道罷了,既然不知去向,那便無需去尋了。

她回過神,緩緩擡手捂住了心口。

自換了心頭血後,她常常覺得冷,好在揣在胸口的那一滴心頭血被鳳族血脈焐溫了,這才沒有將她凍成冰。

她也不知長應還是稚兒模樣時,是如何受得住這寒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