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屋外不知是誰打了個噴嚏, 打得蕩氣回腸的,隔著門窗和風雪也依舊響亮。

窗欞上糊著的紙被刮著卟卟作響,風若是再大些,這紙定要被吹破了。

渚幽指尖微麻, 黑暗中瞳仁猝然縮了一下。她動了動撘在膝上的手, 一簇凡火忽地燃起, 在燈台上顫巍巍地燒著,被窗縫處鉆進來的風給吹得左右搖曳。

長應的下頜正杵在她的手臂上,頭一側,半張涼颼颼的臉貼了上去,模樣乖巧得很,乖巧且沉默。

“你知道我方才入了他人的夢?”渚幽猶豫著要不要將長應推開,這稚兒凍得她半個手臂都快僵了。

自白日裏醒來後,長應身上涼意更甚, 已全然不像活物。

長應微微頷首,敷衍一般,幅度輕微。

“你說說我入了誰的夢?”渚幽隱起眼中的詫異。

長應沒說話, 這油燈一亮, 金瞳就黯了些許, 可撘在渚幽手臂上的五指仍舊沒有挪開, 就像是在捕到了什麽獵物般, 五指還往下一滑,覆在了渚幽的手背上。

稚兒的手能有多大, 就這麽點兒, 柔柔嫩嫩的,只是冰冷非常。

渚幽撥開她的手,還將她的腦袋推遠了些許, 眸光晦暗不明,“小小年紀,我問什麽就該答什麽,怎又不乖了?”

長應約莫還是知道「乖」是個什麽模樣的,用稚兒稚嫩的聲音道:“我不知……”

她話音一頓,又著實坦然地說:“不知你入了誰的夢,只覺得……你應當是入了夢。”

合著這還是憑感覺猜的麽,渚幽心道。

她眼一垂,迎上了長應那冰涼涼的目光,這小龍也平靜得太過分了些,還一個勁往她身上貼,像是在取暖。

“你莫不是在玩我?”她雙目一眯,涼著聲道。

長應卻像是沒聽懂,又似是故意的,眼裏露出了一絲茫然,還用軟糯的聲音冷冷地問:“玩,如何玩?”

渚幽手一擡,伸出一根食指輕飄飄地彈向了她的額頭,那張慘白得毫無血色的小臉上頓時被彈出了個紅印。

面上多了一抹粉色,看著倒像是只活龍了。

渚幽手癢癢,忍不住又彈了一下,下手卻是輕飄飄的,還彈了個左右對照。

長應冷著臉捂起頭,淡色的唇微微抿著,眼裏煞氣騰騰,卻連半句不悅的話也沒有說。

渚幽的心高懸不落,她並非是怕,只是不願這龍這麽快就不為她所控了,想想又朝被她彈了額頭的龍勾了一下手指,“靠過來……”

長應著實聽話,還真的靠了過去,臉微微揚著,似是一點兒也不記痛。

渚幽哪知道她是真不記仇還是在裝模作樣,溫熱的手指往她眉心一抵,倏然又進了那片霧蒙蒙的識海。

識海一如平常,無甚變化,應當還是不記事。

她收了手,高懸的心緩緩沉了回去,眼一闔又開始打坐。

她不過是出了個神入了個夢,眼前又朦朧一片,壓制眼中毒霧所需的靈力可真是越來越多了。

長應見她未趕客,在邊上一靠便睡了起來,占山為王一般。

神化山開山那日,主峰上香火繚繞著,山嵐蒼蒼,大小宗門的宗主聚在一齊,其中除了周熹照。

本該主持大典的周熹照此時還在香爐後的高塔上呆著,仍是閉門不出。

山下通天陣已經擺出,就等著峰上的諸位宗主發號施令。

鐘聲一鳴,位於陣中的幾位大弟子便將開啟大陣,將靈力注入觀天鏡中,好告知天上的神仙們,潭水上的禁制該解了。

八方宗門派來的弟子皆已在山下,大多都已修得金丹,其中也有修出了元嬰的,還有些個仍是築基,再不濟也是煉了氣的。

渚幽站在人群中,又占據了那凡人的軀殼,混在其中分外不打眼。

她身邊站著的正是撼竹,獨獨少了一龍,所少的那只龍早早就被她丟進了芥子中,沒能進得了人身。

也不知這龍是怎麽長的,明明看著半死不活的,成日病病懨懨,可神魂卻強勁到讓那凡人的軀殼承受不得。

長應先前還想悄悄進那凡人的身,不曾想被她抓了個正著。

眼看著那軀殼要七竅流血了,她連忙將長應揪了出來。

好好一個神裔,真是半點沒學好,剛下凡就險些要害出人命,當真是一身反骨。

渚幽無可奈何,只好將其放進芥子裏,隨身帶著,又在那弟子身上施了術,免得他忽然醒來傻愣愣地參加了大典,擾了她的事。

她環視了一圈,找到了那被她入過夢的傻子,那傻子衣衫有些淩亂,穿的是一身粗糙的弟子袍,而非夢裏那身黑衣,手中也未握有什麽劍。

傻子垂著頭呆愣愣地站著,身邊站著的恰是欺了他的人,或許是怕袖子碰到那人的緣故,他兩只手交握在身前,十指還將寬大的袖口給捏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