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照相修理鋪掛著鎖,兩輛人力車停在鋪前,十七顯得焦慮。

徐天打量著十七,隨口問:“你著急啊?”

“咱等啥?”

“小紅襖的照相機在這鋪子裏。”

十七困惑地看著徐天,徐天說:“殺我女人賈小朵的兇手。”

十七避開了徐天的目光,點了點頭。

“在廣濟寺看見燒的不是田丹為啥不跟鐵林說?”徐天問十七。

“我這手就他打的。”十七擡起還帶著傷的手給徐天看:“二哥到獄裏殺田丹,我擋了一槍。”

“為啥?”這回輪到徐天困惑了。

“老大讓我看著田丹,不能讓她死了。”

徐天感覺十七似乎可以相信,將一把鑰匙扔給十七,又吩咐祥子先把十七拉去廣濟寺把藥送小院裏。徐天又交代十七說:“我一會兒過去。”

“鑰匙開哪兒?”十七問。

“小院門鎖著,誰出去誰鎖上,我到了拍門。”徐天說完,祥子拉走十七。

鐵林啟動吉普車,發動機轟鳴卻開著車門。鐵林問身旁的特務說:“鑰匙給你們了嗎?”

特務示意手裏的監獄鑰匙。

“知道怎麽幹?”鐵林吸了吸鼻子。

特務疑慮地看鐵林問:“知道是知道,您不會後悔吧?”

“後啥悔?”鐵林問。

“怎麽說他也是您大哥。”特務看半瓶酒就擱在鐵林的副駕駛座上,“再說這會兒您喝了。”

鐵林甩了甩頭,接著安排道:“天擦黑,我往樓上打電話聽結果。他的人都鎖到外面,一個也別放進去摻和。”

“明白,這種事從前也幹過。”特務機靈地回答。

“當這麽些年獄長,看他跟獄裏的人什麽緣份。”鐵林想起剛剛燈罩對金海仇視的眼神,又自言自語道:“好不了,關著的都是仇人。”

鐵林下定決心,關上車門。

“獄長,回頭您別後悔。”特務不踏實地又說了一遍。

“跟這兒再多聊幾句就後悔了。”說完,鐵林轟動汽車,歪歪斜斜地開到大門前摁喇叭,大門開啟,吉普車開了出去。

田丹在炕上沉沉睡著,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勾勒出毛茸茸的輪廓。刀美蘭披著棉襖在屋裏呆坐著,她聽見外頭院門響,輕手輕腳地走出去。院門從外打開,刀美蘭看見十七進來。十七提著布口袋示意刀美蘭說:“我給田丹送藥,三哥徐天給的鑰匙。”

刀美蘭打量從沒見過的十七,只覺得他面相憨厚,她問:“他人呢?”

“在象房胡同口修理鋪。”十七有條理地回答。

“修啥?”

“修照相機的鋪子,等人。”

刀美蘭還怔著,十七繼續說:“那天這兒火化我也來了,看見燒的不是田丹,我誰也沒說,剛在獄裏告訴老大了。”

刀美蘭緊繃的神情松懈下來說:“手裏拿的什麽?”

“田丹的藥,您是刀美蘭吧?”

刀美蘭點了點頭,十七露出笑臉,說:“正好老大讓捎個口信兒給您,省的我再往平淵胡同跑一趟。”

刀美蘭聽見是金海的口信,著急地問:“啥口信?他在獄裏好嗎?”

“好著呢,說讓您天擦黑六點來鐘去槐花胡同8號,取四十根金條和一份借據。”十七說著從布口袋裏掏出那個手軸,遞給刀美蘭。

刀美蘭接過手軸,問十七:“這是什麽?”

“畫,取金條借據的時候把畫給人家。”十七告訴刀美蘭,刀美蘭點了點頭,像是在默記,又看了眼十七手裏的藥袋,說:“藥也給我吧,正好要出去。”

十七沒把東西遞給刀美蘭,反倒問:“田丹在哪兒?”

“房裏,睡著了。”

“三哥叫我在這兒等。”

“徐天過來?”

“一會兒就來。”

刀美蘭想了想說:“那你別叫她,等她醒了讓她自己看你拿來的藥。”

十七一臉誠懇地看著刀美蘭說:“您放心,在獄裏就我給她把門兒。”

“那外頭我不鎖了,門裏面栓上。”十七聽後趕忙問:“您去哪兒?遠嗎?”

“北池子,四十三小學,幹啥?”

“看要等您多久。”

“一會兒就回來。”說完刀美蘭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十七在裏面落上門栓,身子停了半晌。他慢慢轉身看著安靜的小院,廂房門半掩著,十七走過去。

廣濟寺門口,那只的小駱駝從跪姿改為站立,刀美蘭匆匆地從它附近經過,小駱駝移動著遲緩的腦袋。

十七推開廂房門進來,他放下藥和那副手軸,站在炕邊看著田丹。

丁老師慢吞吞地走回修理鋪,他看見人力車裏的徐天沒說話。丁老師打開鋪子,徐天下車跟進去,丁老師有些怵,防備地問:“幹啥?”

丁老師斜著眼睛一邊說話一邊將兜裏的大洋掏出來放在櫃台上說:“覺得拿多了?還是覺得少了再來給我補點?跟你說啊……”丁老師扭轉身子,去櫃台裏擰開收音機,調著頻道:“蔣委員長下野了,剛才路上聽見中央社北平分社廣播了沒?北平即日撤軍接受改編,共產黨說話就來了,你們這些當警察的別得著點小理兒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