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關寶慧拉著臉,身後跟著拎著大箱小箱的車夫張子,一言不發地就往徐家裏院走。徐允諾在院子見著關寶慧這樣子,關切又心疼地問:“又怎麽了,寶慧……”

關寶慧心裏頭委屈得很,什麽也不說,直接進了裏院。張子告訴徐允諾:“大小姐街上看見把我叫家去,細軟和衣服都拉過來了。”徐允諾一見這架勢,似乎不像以往小打小鬧,這是要把家都搬回來,連呼“大事不好”,趕忙往裏院去。

後院,關寶慧指揮著張子把行李都放東房去,徐允諾過來好言相勸:“寶慧怎麽了,搬來搬去這不折騰鐵林嗎?”

“不折騰他了,跟他在一起挨大嘴巴。”

徐允諾愣了,他難以想象鐵林抽寶慧,不可置信地說:“抽你大嘴巴,鐵林啊?”

“金海。”

“啊,他打你幹啥?”徐允諾愣住了。

“把東房收拾出來,這回真住這兒了。”寶慧心裏的委屈直往上湧,反應到臉上又成了怒,徐允諾看這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開解的,頓了頓說:“行。”

徐天提著酒回來時,正看見徐允諾在收拾抹布。徐天喊了一聲:“爸。”

“回來了……”徐允諾目光停在徐天的酒瓶上問:“又出啥事了?”

“沒有,買瓶酒。”

“你不是不想喝,要腦袋清楚嗎?”

“現在想糊塗。”

徐允諾嘆了口氣,提著一堆東西準備去後院。徐天問:“您這是幹嘛呢?”

“關寶慧搬回來住了,我替她收拾一下東屋。”

徐天搖搖頭,上前接過那堆東西,將酒瓶遞給父親說:“弄倆菜,一會兒我過來。”

“跟大哥賠不是了嗎?”

“賠了。”

“怎麽說的?”

“一會兒跟您學。”

關寶慧看著清冷的東屋,一地箱子繞著她。徐天提著水桶進來往地上一放說:“別指使我爸。”

關寶慧的委屈更甚,帶著哭腔說:“替我打桶水總行吧?”

說完,關寶慧不再理會徐天,卷起袖子,開始自己幹活。徐天看了一會兒提著桶出去,不一會兒,徐天打了半桶水回來,看見寶慧在跟一個櫃子較勁,眼裏撲簌簌地流淚。

“要幫忙嗎?”徐天極少見寶慧這樣,寶慧擠開徐天,蹲在地上搓抹布,搓著搓著哭得更厲害了。

“別逞能,瞎折騰還得搬回去,又離不了男人。”徐天想安慰她,又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心裏頭都亂哄哄的,說出來的話也是亂七八糟的。關寶慧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幹脆哭開了。

“也別收拾了,都是面子事兒,一會兒二哥找來反正得回。”

關寶慧大喊:“你跟金海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看不起女人!”

提到金海這個名字,徐天顫了一下,分不出是傷心還是憤怒,最後都化成了一種冰冷:“我和他不一樣。”

“金海扇了我一巴掌,看見了嗎?”

徐天不做聲。

“鐵林就跟你現在這德性一樣,一句話也沒有!你爸的命是我爸揀的,你和我近,還是你和金海近。”

徐天心軟了,他習慣了盛氣淩人的關寶慧,忘了小時候的關寶慧最受不得欺負,好聲說:“你別跟這屋待著了。”

“我待哪?這也不是我家對嗎!”

“這屋冷,關老爺子大北房燒著炕暖和。”

關寶慧終於聽見了一句軟話,她漸漸安靜下來,一雙紅眼直勾勾地看著徐天:“徐天,我這世上沒人靠,爸是瘋的,大哥看不起我,鐵林窩囊,也就你了。”

徐天看著關寶慧,有點不自在,掏心掏肺地說:“您指不上我,二嫂。”

關寶慧仍然盯著徐天,但一雙勾眼漸漸轉騰起怨怒:“知道嗎,你看著挺愣,其實也是個窩囊廢。”

“您看誰都是窩囊廢。”

“明明賈小朵是大哥殺的,愣不敢說,不是窩囊廢是什麽?”

徐天腦子裏像被雷劈過,急忙問:“你怎麽知道大哥殺小朵的?”

“跟我有啥關系,你們兄弟倆什麽都能讓,自己女人要麽死要麽挨抽,吭都不敢吭……”

“說什麽呢!”

“小朵出事那天晚上大哥後來出門了,瞞著不讓說,還讓鐵林也瞞著。你們是什麽兄弟!”關寶慧索性扯開嗓子嚷嚷。

這兩天一直在躲避的東西,又被關寶慧拎出來放到眼前,徐天咬著牙擠出句話:“去北房待著,那兒暖和。”

前院裏,車翻仰著,徐允諾轉著輪子,看車幅偏動。一旁的祥子蔫蔫的,帶著愧疚:“東家,您別上手。”徐允諾像是準備大顯身手,興奮地說:“大軸松了,你們都伺候不了。”冬蟈蟈還在徐允諾懷裏鳴叫,祥子笑了笑說:“這麽些養冬蟈蟈的,屬您懷裏這只叫的歡實。”

“聽個響兒,當個伴兒。今兒天好,該給他挪窩換罐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