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FINE(第2/29頁)

我感到很意外。小學時我就發現父親總是看著母親的臉色生活,卻從來沒有察覺到母親也會在意父親的言行。“然後呢?”

“我問他是怎麽回事。”

“審問?”

“那倒不至於。不過,他那天請帶薪假該不會是……”

“因為你懷疑他出軌了?”

看到母親悶悶不樂的樣子,我有些焦慮。我只是想開個小玩笑,就像用頂端並不尖銳的小棍輕輕戳了一下,但母親或許還是會感覺被人揭開了剛剛痊愈的傷疤。

父親死後,母親的情緒一直非常低落,甚至不得不去醫院看病。現在想來,難道與這件事有關?是不是母親覺得她給父親造成了困擾而心生罪惡感?

“可是,老爸怎麽會出軌呢?”

“別看你爸那副樣子,聽說他在外面很受歡迎。”

“就算很受歡迎……”對於看著父親在家戰戰兢兢的樣子長大的我來說,很難相信父親會做出出軌這麽冒險的事。不過愛情和性欲本就容易讓人喪失理智與冷靜,也正因如此,人類的歷史上才會出現各式各樣極富戲劇性的事吧。“然後呢,結果怎麽樣了?”

“你是問出軌的事嗎?”母親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我意識到自己就像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一直在問那些不該問的問題。“當時你爸說大概是發錯人了。那個女同事本打算發給別人,結果陰差陽錯地發給了他。”

“這個借口真牽強。”

“我當時也這麽覺得。”

似乎在父親死後,母親才知道,那個聽起來真牽強的借口其實是真的。母親沒有再細說,但後來父親的手機上或許收到了“不好意思,發錯了”之類的道歉短信。

“對了,那個到家裏來的年輕小夥子是怎麽回事?”

“我說過那個人年輕嗎?”

“應該說了吧。那個人很奇怪嗎?是不是來推銷的?”

“他是突然到家裏來的,還報出了你爸的名字,問他在不在家。”

“他是來找老爸的?”

“嗯。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你爸的私生子。”

“這個人看上去多大年紀?”

“二十歲左右吧。”

母親從矮櫃裏拿出了一個裝明信片的盒子。我發現那竟然是我上小學時在手工課上完成的作品,上面用小刀刻上了一些裝飾。沒想到這個盒子現在還能放在櫃子裏派上用場,雖然家裏應該從來沒有想過要用新的,但我還是很感動。母親從盒子裏拿出了一張小紙片,說道:“他倒是留下了名片。”

我接過來一看,上面寫的頭銜是體育館的健身教練,名叫田邊亮二。“他為什麽會來找老爸呢?”

“我心裏覺得難受,就把他轟走了。”

“你也沒等他說點什麽?”

“我哪兒有心情聽啊。”

“那該怎麽辦?”

“說起來,你都這麽大了。”

“啊?”

“你也已經當上爸爸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老媽,咱倆說的根本不是一碼事。”我有些不安,母親好像越來越糊塗了。

“你越來越像你爸了。”

田邊亮二體格強壯,頭發蓬松,一副性格爽朗的大學生模樣,看起來確實像體育館的健身教練。“很高興你能來見我。”

“沒有,啊,算是吧。”我含糊地答道。妻子事先提醒過我,見面時要格外小心,因為對此人的情況一無所知,被拉進什麽亂七八糟的組織也很有可能。“請問,你來我家到底有什麽事?”

“突然造訪,實在不好意思,害令堂嚇了一跳。”

“令堂”這個說法讓我不由得有些在意。“不,那倒沒有。”

“其實我也說不清楚,就是想聊聊令尊的事。嗯……這件事說來話長,可以嗎?”

我沒有表示不願意,但提出“希望能盡量講得簡短一些”。田邊說“我知道了”,卻還是滔滔不絕地講了很久。故事從他默默無聞的小學時代開始,講到了十多歲時開始鍛煉身體,瘋狂地迷上了手球,性格也逐漸變得開朗了起來。後來,他還作為體育特長生被保送進了大學。田邊喋喋不休地講述著他的過往,似乎比婚禮上的新人介紹環節還要冗長。他是想讓我幫他寫一本人物傳記嗎?我不禁想。

“我現在當上了教練,日子過得馬馬虎虎,也就只能算是馬馬虎虎吧。”看來,接下來他要對現在的不滿和擔憂開始長篇大論了。如果有遙控器,我真想立刻按下快進鍵。“然後,前些日子我去找了一位市裏很有名的算命先生,想算算自己的人生怎樣才能更上一層樓。”

“更上一層樓啊。”

“算命先生問我以前是不是有什麽沒有完成的事,說我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卻一直沒做。”

雖然這麽說有些對不起眼前這個兩眼放光、喋喋不休的健身教練,但是很明顯,這種說法不過是算命先生故弄玄虛的慣用伎倆。要是上班族去算命,一句“你已經疲於處理人際關系了”,想必九成能猜中。而“你也有容易感到孤獨的一面”之類的說法,一般人也都會覺得言之有理。算命先生對田邊說的那句話則更是含糊,將“有什麽”“以前”“沒有完成的事”這種抽象的詞語以抽象的方式組合在一起,不管怎麽解釋都能講出一定的道理,就像一個靠不住的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