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筆CRAYON

兜擡頭望向巖壁,各種顏色和形狀的石塊映入眼簾。攀巖運動中,這種石塊稱為“巖點”,旁邊還貼著彩色膠帶。兜確認正面巖壁上貼有藍色膠帶的巖點的大致路線後,又確認了腳下的位置,隨即伸出雙手,抓住起始位置上的巖點,一步步向上爬去。攀巖運動的規則不算太多,其中一個便是要求攀巖者必須雙手抓住帶有起點和終點標記的巖點。

一開始,兜認為攀巖不過就是借助巖壁上這些像石塊一樣的支撐點向上攀爬的體育運動,但隨著不斷的嘗試,他發現攀巖還需要創意,蘊藏在其中的內涵非常深刻。

巖點宛若一個個巨大的貝殼。雙手抓住巖點時,自然地形成了祈禱般的姿勢。為了不跌落下去,兜總是緊緊地抓住巖點,還經常在那一瞬間想起祈禱的事。他的工作非常危險且有違道德,已經不可能得到原諒,也沒有辦法再懺悔,所以兜祈求的是希望家人平安,希望妻子和兒子能夠安穩地度過一生。

兜將抓著巖點的左臂伸直,身體貼緊巖壁朝右上角的巖點爬去。肱二頭肌隆起,因發力帶來了些許酸脹,讓兜覺得是在真真切切地活著。他腰部發力,抓住右上角那塊淡藍色目標巖點,同時在心裏許下了一個願望:希望能早日金盆洗手,遠離殺手界。但一直給他介紹工作的醫生遲遲不同意,說必須要賺到更多的錢。

兜伸手抓住正上方的巖點,身體用力向上擡,左手隨即抓住另一個巖點,心中又許下了第三個願望:希望妻子能早日意識到他的重要性,也希望妻子能對他更溫柔。

“我說三宅,你爬得可真快啊。”兜從鋪在巖壁下方的緩沖墊上走下來,正坐在椅子上休息,旁邊過來了一個身穿正裝的男人向他打招呼。平時做危險的工作時,他都被以代號“兜”相稱;回到家裏,他的稱呼又變成了“孩子他爸”或者“老爸”。在公司以外的地方還會有人像這樣叫他的本名,確實是一件新鮮事。

“啊,你是下班過來的嗎,松田?”

“嗯,我剛到。今天我一定要拿下那條紫色的路線。”

巖壁上有許多巖點,如果攀巖者可以隨心所欲進行選擇,攀巖未免顯得過於簡單。因此,規定攀巖者只能借助指定的巖點到達終點。根據每個巖點旁邊貼的膠帶顏色的不同,難易度也不盡相同。例如,初學者要攀貼有粉色膠帶的巖點。

松田往手上沾了些防滑粉後,便踩上墊子,朝巖壁走去。只見他雙手抓住了貼有紫色膠帶的起始巖點,挺身向上爬去。

兜選擇市裏的這家攀巖場館,並沒有特別的理由。有一次,兜的任務是利用藥店老板的過敏性休克症狀致其死亡,他無意間在執行任務的大樓對面看到了這家攀巖場館的廣告牌,上面寫著“這個秋天,最具話題度的冷門運動”。都最具話題度了,還能算得上是冷門嗎?兜覺得這牌子寫得有些奇怪,卻產生了興趣。這裏離家不算太近,不過坐地鐵倒是可以直接到離這裏最近的一站。

和兜同一段時間來的,是一個姓松田的男人。據說他在離這裏不遠的一家廣告設計公司做銷售,很早就對攀巖感興趣,只是一直沒有機會。這次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來這裏體驗攀巖的樂趣。

出於安全上的考慮,攀巖時一塊巖壁僅限一人攀爬,其他人需要在後面等待。這有點像大家輪流打保齡球,不過與保齡球不同的是,攀巖並不打分,也不存在人與人之間的競爭。這項運動是自我滿足的極致,它只要求人們奮力攀爬,而不會讓人陷入瘋狂進行身體改造的自我陶醉中。

“沒想到攀巖也能讓人這麽有成就感。”這大概就是松田對兜說的第一句話。

那天,場館裏的人很多,等待的時間也有些長。可能是松田見兜和他年齡相仿,又碰巧離得很近,所以才主動打了招呼。兜自然心生戒備,擔心對方可能知道自己的職業,甚至可能是同行。當時兜只是簡單地應付了幾句,但隨著二人在場館碰到的次數越來越多,兜漸漸發現松田原本就是自來熟的性格。從那以後,二人見了面便會聊上幾句。這樣的關系令兜感到新鮮。

某日,兜和松田聊到即將登陸的台風時,松田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說了聲“抱歉”,便朝門口走去。兜已經爬完一次了,松田還沒有回來。兜不經意間朝廁所那邊看了一眼,竟發現松田仍舉著手機,頻頻點頭。兜覺得松田可能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什麽問題,但他回來後難為情地說的一番話,令兜瞬間覺得備感親切。

“唉,剛才的電話是我妻子打來的。說來慚愧,我在公司的銷售業績數一數二,公司上下對我的評價也不錯,但回到家裏卻一點地位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