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大眼魚

我這才知道，十五年前，當蛟爺他們來到這片海域，碰到那艘奇怪的船時，同樣也遇到過這東西。

如今已經過去十五年，在這片大霧中，海流似乎將我們重新帶回了這片海域。蛟爺說，也許這是一個巧合，十五年一變的洋流正好在這個時候將他們重新帶入了這個奇怪的海，但是他更願意相信這是神跡，是海神將他們帶了回來，給了他們還願的機會，他看向阿娣，忽然就放松了下來。

“只要跟著洋流走，我們就一定能到達那艘船，這和十五年前一樣，現在你們看到了吧，不用怕了吧。”蛟爺道，“這吞噬獸，就是海神讓我們安心的信號。它在保佑我們。”

說著他大笑著跪了下來，對著霧氣開始禱告。

我和七哥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黑皮蔡他們，黑皮蔡道：“蛟爺，可是您還了願之後，海神負責不負責把我們送到南洋？”

蛟爺道：“海神一定會保佑我們。”

我不置可否，真的是這樣嗎？連人都不能相信，我如何相信虛無縹緲的神話，但是也沒有辦法，看蛟爺的樣子，現在什麽也聽不進去。

我們等著吞噬獸吃完這些魚，也不敢繼續往下看。我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時間過得又漫長又短暫，船身時而震動，好像是蟲子撞上了船底。

但是，慢慢就平靜下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七哥喊了一聲，我們探頭，就發現海下面那個恐怖的家夥已經不在了，船附近的海面上不停湧上來紫黑色的汁液，看上去非常惡心。

驚疑之下，大家仔細檢查了海面，以確定那家夥真的走遠了。除了海面上浮起的那疑似吞噬獸血液的紫黑色汁液之外，吃水線附近的船體發現了許多蠕動的黑色蟲子。

七哥抓了兩條上來，肉滾滾的每一條，都有小指那麽粗，嘴巴很小，沒有腳和肢體，全靠身體的蠕動爬行，難道是吞噬獸的原型？蛟爺說的蟲子？

我想到這裏一陣惡心，全叔卻馬上說等一下，這東西能救我們一命。

我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就道：“來日方長，也不知道海神還要帶我們多久，這種蟲子肥大得很，扔了可惜，不如用它們當魚餌，說不定能會釣到大魚。”說完壓低了嗓音，“蛟爺現在已經魔怔了，他的話不一定能聽，我們得自己留點兒神。”

我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是開玩笑，心中暗嘆。

這件事情之後，蛟爺就什麽都不管了，每天只管在船頭祈禱，似乎覺得已經萬無一失了，只要等在船上，海神就會帶他到想去的地方。

可是海神不肯提供食物，一切都得我們自己去叉，但是奇怪的是，自從吞噬獸遊過之後，我們船四周再也看不到什麽大魚，似乎這片海域的魚被吃光了。幾天之內，我們什麽都沒有叉到，最後連小魚都看不到，氣得黑皮蔡直罵娘。

最後想起船上找到的那些蟲子，萬般無奈之下，把上次那些黑漆漆的肥大蟲子鉤住扔進海裏釣魚，然後把漁線拴在船舷邊上。

過了一會兒，我試著提起一條漁線，居然釣上來一條非常奇怪的大眼魚。這條魚大概有十斤的樣子，和我們之前所看到的任何魚都不一樣，它渾身雪白，沒有魚鱗，最奇怪的是它的眼睛非常大，而且沒有眼白，整只眼睛都是深紫色。我又去提其他的幾條漁線，居然都有收獲，而且全是這樣的魚。

這種奇怪的魚看起來似乎很好吃，本來對魚肉已經失去興趣的我感到胃裏有種火燒的感覺，饑不可耐地趕緊把魚剖開，卻發現魚肚子裏鼓脹脹的全部是金黃色的魚卵。

我嘗了一點點，發現味道非常鮮甜，那些魚卵大概有米粒大小，吃起來很有嚼頭，像吃橘柑一樣。這種雪白魚肉的味道，是我們一致公認吃過這麽多海魚裏，最鮮美多汁的。

這是上船以來，我們吃得最開心的一餐，大家都食欲大發，放縱了一回，每個人都吃得肚子鼓脹，吃飽了後大家身上似乎也有了活力，話也多了起來。我想，這是好兆頭。

當天晚上，我在後半夜醒來，頭頂上滿天燦爛的星星，涼爽的海風讓我覺得嘴裏一陣發幹，我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如果這個時候，能有一杯溫熱的茶水飲用，不知該有多美好啊。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揮不去，就在我正幻想著茶水的甘美時，發現手邊真的出現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我伸手拿起來，感受到手裏茶水的熱氣撲在我的臉上，正準備喝上一口，忽然下意識地覺得有什麽不對。

我在福昌號上，怎麽會有茶？而且濃霧消散了嗎？為什麽我能看到星空了？

這個念頭一起來，我猛然驚醒過來，然後就聽到旁邊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轉過頭，看見朦朧的霧中，船舷另一邊的阿娣輕輕地爬起來，慢慢地，像是隨著音樂節拍在跳舞一樣地走著路。她伸出雙手跳過船板上的壓艙石時，感覺就像在飄逸地飛翔一樣，她悄悄地不發出一點兒聲音，來到我面前，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在星光下睜大雙眼看著她，她的臉明明是對著我的，但是眼神空洞，沒有聚焦，就好像對我視而不見，這景象讓我覺得萬分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