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紛爭

要知道,京城的百姓最是愛好熱鬧,此時在白雲觀後花園中休憩的香客不少,忽然見到一堆人從地底下鉆了出來,又高喊著“殺人”“捉賊”,如何不喜,於是立刻擁了過來,把楊繼宗和幾個道士圍了個水泄不通。

那邊雲瑛聽得楊繼宗高聲叫喊,也忙讓蓮兒、菊兒好好照看著寶姑娘,與老麥、順子快速來到楊繼宗的跟前。楊繼宗見順子來了,低聲道:“你立刻快馬回到宛平縣衙,領著你師傅過來,還要讓人去把那峻雅齋的鄭掌櫃也速速叫來。一定要快!”

幾個道士本來有些害怕大個子楊二出手快捷,此時眼看老麥這個色目人也是賊人一夥的,而且身手似乎更加不凡,因此只是不停怒吼,並不敢上前。

正相持間,卻又有一群道人從通往魁星樓的那個門中沖了出來,手中都拿著棍棒,氣勢更加兇惡。這些道士一看眼前局勢就知道了誰是對頭,故而也不多問,擁上來就棍棒橫施,向著楊繼宗等人打了下來。

幸虧老麥是真會武藝的,一人在前邊,大袖揮舞,雖不能傷人,卻也將一眾道士擋在了外面。旁邊又有楊二相助,那些道士一時也不能近前,但終究是以少敵多,眼看要有些尷尬。

正在危急時刻,忽見一夥頭紮紅巾的漢子從斜刺裏沖了出來,要把兩夥人分開。為首的一人大聲喝道:

“各位且住手!”可不正是靳孝。

楊繼宗見靳孝和十番會的人也來了,一時摸不清他們會站在哪一邊,但靳孝畢竟算是熟人,如能有這十幾個強援,就可以安心多了。可他們如若與金牌之事有瓜葛,站在道士一邊,狀況可就有些不妙了。

靳孝見兩邊人被分開,才又對眾人說道:“大正月的,我等一眾閑人來到這白雲觀中燒香祈福,無非是看重丘神仙的真修,白雲觀的威名,要來借些仙氣。誰知今日這裏雞飛狗跳地使槍動棍,紅腦子打出了白腦子,傳揚出去,可真真是這白雲觀裏的好名聲!你們這群道長,又不打醮作法,卻都改成了拳腳上鬥狠的功夫,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龍門派也歸順了邋遢道人的武當山了。光天之下,有什麽事不可以說理,非要亂哄哄地混打一氣,讓我們看笑話好玩嗎?”

也不等道士們說話,他又向楊繼宗施禮道:“這位公子,不知是何方人士?”

楊繼宗聽了這一番話,心中踏實了許多,他只說不該打鬥,卻故意不提事件起因,分明是要回護自己一方;也明白靳孝讓自己報出名頭,是要先震懾一下道士們的氣焰,因此立刻高聲答道:

“學生楊繼宗,陽城人氏,乃是山西的舉子,來京師準備今年春天的會試。今日來到這白雲觀中進香祈福。”

看熱鬧的眾人聽說是位來赴試的舉人,不由得都向後退了一兩步,那些道士聽了也有些吃驚,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就見道士中有人像是個領頭的模樣,有四五十歲年紀,比其他眾道士老成了許多,生得五短身材,又黑又瘦,留著一把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上前說道:

“閣下既然自稱是位舉人,自然是讀過聖人之書的了。”

“那是自然,學生自開蒙至今,幾近二十載,可說是無日不讀聖賢之書。”

“既然讀過聖人之書,可知聖人有雲:‘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靳孝在旁笑道:“孔夫子這四句,就連我這樣的白丁也知道,何況一位舉人!”

那道士並不理會:“這位居士,口稱是一省的舉人,聖人門徒,自應謹言慎行,非禮勿動。如今卻潛入我觀密勿之地,盜竊我法器,打傷我道眾,還在此大言無日不讀聖賢之書。哪個信你?恐怕這舉人也未必是真!”

四旁眾人聽說這舉人可能是假,忙又仔細來看那楊繼宗,但見他衣冠華麗,氣宇軒昂,卻也未必是假。

楊二一直不言不語,盡心守護主人,此時見楊繼宗使了個眼色,才向著那道士大叫起來:

“你個瞎眼道士,怎敢說我家爺的舉人不真?這些年,我家爺經得多少考試,又是科考、歲考,又是省裏的鄉試,哪次不是我跟著,親眼所見進的考場,怎會是假!我們爺在省裏中舉,那是有皇榜文書的,你怎敢說官府的文書是假的?難道皇上欽差的主考大臣也是假的?說出此話,莫非你們這些道士想要造反嗎?”說得面紅耳赤,卻因是滿口的鄉音,周圍的人只見他急,並不清楚他說的是些什麽。

楊繼宗無非想要多拖延些時候,等著方天保等人到來,見楊二鬧了一陣,眾皆詫異,才開口道:

“這位道長疑心學生的身份不真,要想辨明卻也不難。我們一同去到官府,不論順天府、宛平縣還是兵馬指揮司,見官之後,事體自明,何必在此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