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鬼月亮

水底珊瑚洞內的惡鮫,貪婪地盯住珠母蚌甲中的月光,若非懼怕“月蝕”,早就已經蜂擁而上了。但我們賴以防身的三具死胎,隨時都可能被海水化去形骸,鮫魚盤旋在四周等待時機,緊張的氣氛有如箭在弦上,只消其中一兩條惡鮫,禁不住那海底精魄的引誘舍命來奪,其余的也都會不顧死活,跟著上來搶奪。

我見形勢緊迫,趕緊讓明叔加快速度,這珊瑚洞中已是不能久留了。明叔也不敢怠慢,帶著古猜、多鈴,撬開戰栗不已的蚌祖甲殼。只見裏面鬼氣閃動,那具人肉皮囊制成的屍鬽,正被一團灰白色的蚌內吸盤裹住,這巨甲環繞中的萬年珠母已成化物,與尋常老螺巨蚌截然不同,數條蚌足纏住屍鬽,將它吸入珠囊裏。

它的珠囊上全是肉瘤般的疙瘩,一串串猶如病變後的淋巴腺,一開一合之際,即有清冷奇異的月光閃現,果然有明珠不計其數。蛋民們都認為“老蚌得月之精華,無質生有質,孕出明珠”,也有觀點是“蚌病而成珠”,是說螺蚌等貝類活得久了,機體病變,才會使珍珠囊不斷分泌出珍珠質,裹住一些細小泥沙,久而成珠。蚌珠是近似於一種“內丹”的東西,便如同“牛黃、馬石、狗寶”之類的結石,凡屬此類,都有極大的藥用價值。

不過眼下眾人急於采出百枚明珠,開啟水底伏流的機關,無暇去研究那珠囊生得如何怪異。明叔不願親自動手,示意古猜上前,古猜對刮蚌屠龍這種原始血腥的行為,向來都是搶著去做,他將氣螺掛在腰帶上,又從口中取下龍弧銅刀,一手揪住麻袋大小的珍珠囊,一手持刀去割。

蚌祖離了珠母海,靈氣大減,又被銅刃刮了數遭,早已魂飛魄散,蚌肉只是哆嗦個不停,任憑古猜將珍珠囊連揪帶切從身上割離,根本沒有絲毫掙紮反抗的余地,但到了這時候,它仍用最後一點力氣緊緊拖住屍鬽不放。

我看到這一幕,不禁暗中搖頭,世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倒鬥采蛋之輩,為利所趨,不借以身犯險,即使死到臨頭,怕是也看不開一個“利”字。珊瑚海中的螺蚌之屬,向來於人無害,屢遭碎屍分割之苦,全是因為體內有珠,這就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自古以來多少蛋人,為了采取蚌中明珠,在海底送了性命?我們割去蚌祖的珍珠囊,等於取走了蛋民們的誘惑,可以算得上是一種“救贖”,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做了件好事。

正當我心神恍惚之際,忽然覺得腦中一陣酸楚,真切異常,似乎感到身前的珠母正在悲哀地苦苦求饒。我記得Shirley 楊曾說過,罕見的夜明珠中帶有某種放射性物質,蚌祖體內一甲藏百珠,具有極強的生物磁場,其放出的低頻脈沖,會幹擾電子設備,有時也會使人產生幻視幻聽。那是由於腦波受到影響,出現異常放電作用。

我不知道頭腦中那種異樣的感覺是否與此有關,但周圍的眾人也都突然停下手中動作,他們顯然也出現了同樣的感覺,但珠母甲中的蚌身抽搐越來越慢,我們腦海中那種哭泣悲求的感應,也隨即漸漸平緩消失。

眾人在水下對望了一眼,都覺得珠母成精之說怕是不虛,它似乎自知壽數將盡,在劫難逃,用生命中最後一點能量苦苦求饒。螻蟻尚且偷生,何況這活了幾千年的古老生靈。

我見眾人都怔在當場,就對他們擺了擺手,眼下處境九死一生,面臨殺伐決斷千萬不能心慈手軟,不過這蚌祖藏在海底,確實從來都沒招過誰也沒惹過誰,古猜用青銅刀割了珠母身上的珍珠囊,並不會將它置之死地,所以別猶豫了。

而且我猛然省悟,就算是只有屠蚌才能取珠,這珠母也絕不能宰殺,它早已與海眼中的海氣融為一體,一旦使海氣失去平衡,歸墟必然會發生天翻地覆的劇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古猜點了點頭,抄起刀來,繼續去割珠囊,那珠囊大能容人,並非容易切割,多鈴也曾跟阮黑做過多年采珠的營生,此刻也動手相幫,將碩大的珠囊切摘了拖出蚌甲之外,鮮活的珍珠囊肉壁中盡是明珠,粗略一數,少說多做也有一百五六十枚。

珠母殼中有數個珍珠囊,唯獨當中這個最大,其余的肉璧裏面都是不成形的珠米、珠泥,Shirley 楊大概是覺得如果將成形的明珠全部取走,這老蚌恐怕立刻就會喪命,既然用不了這麽多明珠,就留下來一小半。明叔眼睜睜看著Shirley 楊的舉動,雖然心疼不已,但也沒敢加以阻止。

我見四周潛伏的惡鮫蠢蠢欲動,它們此時雖然尚不敢越雷池半步,但那三具死胎開始在水中漸漸消散,我們的時間所剩無幾了。於是趕緊帶Shirley 楊將三十余枚明珠塞回蚌殼,然後眾人立刻潛到珊瑚鐵樹的化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