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鬧鬼

瑪麗仙奴號船體傾斜角度大約是四十五度,我們在水下向船體後部移動,便要不斷潛向斜下方。我摸索著進了船長室,忽然發現身後的同伴身上湧出鮮血,再看自己身上也是如此,好似在不知不覺之間被人在腰上割了一刀,血水如一陣紅霧升騰向上,狹窄的船艙中當時就被染紅了大半。

水下的環境本來就容易使人心中感到壓抑,一見身上出血,眾人無不駭異。最奇怪的是我並沒有察覺到什麽時候受了傷,也不覺得哪裏疼痛,若說失血過多導致身體麻木,也絕不會如此之快。何況流了這麽多血,頭腦仍然保持清醒,沒有大量失血產生的眩暈感。

我們這支潛水小組稍一慌亂,便發覺身上流出的鮮血大有蹊蹺,隨即鎮定下來,各自在身上查看。Shirley 楊最先發現,她摘掉腰間裝有防鯊劑的罐子,一股股紅色的水流都是從罐中冒出,不消片刻,裏面的驅鯊劑便全部被海水化為鮮血一般的液體,罐子裏面徹底空了。

我和胖子、古猜三人也扯掉了身上的驅鯊劑,秘方配制的丹丸同樣化得不剩什麽了。看來大事不妙,在水下沉船中竟然失去了防禦鯊魚的屏障,可大夥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除了古猜之外,其余的人都戴著蛙鏡水肺,看不到臉上的表情,但估計都跟我的感受差不多,除了三分心驚,更有七分的詫異。

搬山道人在海中采蛋尋珠,為了對付水下復雜惡劣的環境,逐漸掌握了一套填海的方法,有這些秘術為輔,在風浪湍急的大海上,也如行走在他們最熟悉的山中,所以此門方術喚作“搬山填海”,是一系列秘術、法門、訣語、器械道具的總稱,這其中僅驅鯊術一項便有若幹種法門,不過Shirley 楊能查到,並能實際運用的,只用雪蝦蟆與丹砂等物混合提煉出的驅鯊劑。雪蝦蟆是一種山裏產的坔①蛙。丹砂即是朱砂,乃是水銀的原生礦,色赤紅,混以藥物配制出凝固的丹丸,在海水中會逐漸融化,產生一種暗紅色的液體,在正常情況下每一罐都能夠維持兩個時辰,用現代的時間單位來說就是四個小時。

可是我們四人攜帶的驅鯊丹藥,在頃刻之間同時都消解於海水,我記得在珊瑚廟島準備出海的時候,我曾翻看過Shirley 楊家傳的搬山術秘方,在早年間,搬山道人遇到過這種情況,他們認為“丹化血”的異兆,是由於海底冤魂作祟,難道這沉船裏鬧鬼不成?

此時海水湧動,早將艙內紅色的藥水稀釋得幹幹凈凈。我趕緊對其余三人打個手勢,趁著入水不深,迅速原路退回,回到擱淺的三叉戟號重新裝備驅鯊劑,然後再到沉船裏打撈秦王照骨鏡。

Shirley 楊和胖子會意,轉身就要從船長室的房門出去,可古猜跟我們缺少默契,他在最後正好把門堵住,我只好推著他往回撤,剛把半截身子探出去,就在潛水電的光束中,見到一頭大鯊魚從通道裏遊了進來。

我“啊”了一聲,險些把呼吸器從嘴裏吐出來,冒出了大團的氣泡,這可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驅鯊劑剛剛失去作用,鯊魚就後腳跟上來了。

古猜大概由於他師傅剛死,心神有些恍惚,又或許是心情抑郁,激發了他骨子裏遺傳疍人的那種原始蠻性,從海裏就想見點血,冒冒失失地抄了龍弧刀,就想撲過去宰那鯊魚。

我怎容他胡來,在狹窄的船艙通道裏宰一條鯊魚對他來說可能不算什麽,但是血腥會引來更多的餓鯊,被卷進了歸墟絕境的鯊魚數量不少,它們大多在海底廢墟和沉船殘骸中搜索食物。而且鯊魚不喜月光,水面上那些陰火礦層發出的光線,使它們煩躁不安,一旦捅了馬蜂窩,大夥都得在水下喂魚。

於是我一把拽住古猜的胳膊,把他扯回了船長室,通道中的那條鯊魚被我們攪起的水流吸引,鯊尾一搖,就在水中朝我們紮了過來。鯊魚的速度好快,迅捷程度不讓魚雷,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相比起來潛水員在水下的動作就太遲緩了。我想縮身回艙根本就來不及了,正要去摸潛水刀相拼,胖子在身後拽著我的腿向後拖動,把我拽進了室內,Shirley 楊眼疾手快,趁機關上了艙門。

一時之間,我們四個人,都被困在了狹窄傾斜的船長室裏,連轉身都覺得局促,如同被關進了一個注滿水的鋼鐵棺槨之中。不過仗著水肺中氧氣充足,破拆裝備精良,而且摸金校尉對密室幽閉恐俱症有種先天的免疫力,所以並沒有感到過度的緊張和絕望,但壓抑的心情還是避免不了。我用潛水手電照視四周,想看看這破損的船艙裏是否另有出口。一艙之隔,外邊就是歸墟中的海水,船體沉沒時被扯開一個豁口,也許古猜可以鉆出去,可其余的人就算不背著水肺也難通過,我讓胖子試試能不能用液壓破拆器把這破口再增大一些,外邊水流雖急,但只要攀住船體,也能潛回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