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吞舟之魚

我見明叔神色有異,察言觀色之下發現他絕非做偽,於是為他點了支香煙,讓他不要著急,把南海之事細細道來,這時大金牙給明叔做了碗面湯,做熟了之後就給他端了過來,我和胖子隔著老遠就聞見香味,雖然都知道大金牙不僅是手巧之人,而且也懂美食之道,吃什麽都挺講究,可沒想到一碗掛面湯也做得這麽誘人。

我家中就剩下兩個生雞蛋和幾根爛韭菜了,現在天色已晚,到街上也買不到什麽了,這還是大金牙找鄰居劉大媽借點掛面,匆匆為明叔煮了這碗雞蛋掛面湯,大金牙說:“幾位爺,咱都是有身份的人,雖說吃頓便飯,可家常便飯也不能隨隨便便啊,象明叔這種場面上的人咱就更不能怠慢了。”

明叔餓了多半宿,一看飯菜端上來,也顧不得說話了,我見狀也沒辦法,有什麽事等他吃完再說吧,大金牙先給明叔端上熱騰騰一碗掛面湯,湯上薄薄地浮了層碎韭菜沫,面條上頂著著倆雞蛋黃,大金牙告訴明叔:“這面湯有個雅稱,雞蛋黃是黃的,韭菜沫是綠的,故此喚作兩個黃鸝鳴翠柳,下面這面就更不得了,吃一口掛面不咬斷那是銀須倒掛,咬斷了那就疑是銀河落九天了這個,您別看用料就那麽回事,蛋黃散了點,韭菜也不太新鮮了,可這意境在那擺著呢,自古以來多少文人騷客到大飯店裏,不點別的,單點掛面湯,不為別的,就沖這倆雞蛋黃來的,圖什麽呀?不就是圖一附庸風雅嗎。”

我和胖子看得大眼瞪小眼,大金牙不愧是一能說會道的奸商,一堆廢銅爛鐵從他口中說出來,也能變為鑲金嵌玉的寶器,胖子對眾人說:“我看咱去了美國還倒騰什麽明器呀,就有老金這兩下子,咱合夥開個飯店還不得發橫財啊,弄不好美國總統都得屁顛兒屁顛兒跑到唐人街,專為吃你這兩個蛋黃來,別說美國總統沒吃過,連我這饞蟲都讓你給勾起來了,鍋裏還有沒有給胖爺我也來一碗……”

鍋裏沒掛面了,剩下半鍋清湯,大金牙又盛了三碗湯,四人喝得稀裏呼嚕,明叔更是差點連碗底都給舔幹凈了,吃完後明叔突然說:“金牙仔的面湯煮得好呀,回味無窮,意猶未盡啊……可我看見這兩個圓圓的雞蛋,就想起咱們到昆侖山找的那顆珠子來了,那東西叫做什麽來著?”

我心想那“雮塵珠”,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起來有什麽意義?莫非與珊瑚螺旋的海事有關?便對明叔說:“是說雮塵珠嗎?古代在內地對其呼為鳳凰膽,是皇家不傳之秘,就連《易經》這麽大篇幅的古代經典之中,都不曾涉及半個鳳字,我想大概不是因為《易經》出現的那個時期中國還沒有發明鳳字,而是由於所有關於鳳凰膽的秘密都只有統治階級才能接觸,其實那顆珠子並非能夠長生不死,是古人的一種誤解。”

明叔說:“對對,就是那個什麽珠,象這種珠子,其實在南海有很多,我年輕的時候,最開始是跟著家中一位舅公跑船,那時候南洋正在打仗,生意要多難做有多難做,有一年我們運的是鹽米之物,沒想到在海上碰到了吞舟之魚。”

我和胖子少年時代久居福建,也曾聽漁民說起遠海大洋之中有吞舟的大魚,卻始終未知其詳,於是讓明叔說得詳細一些,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吞舟之魚”並非是特指某種魚類,凡是走船之人在海中遇可以覆沒舟船的深海巨魚,因不知其名,皆以“吞舟”二字呼之,也有些遇到過海難經歷的人,同樣會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在海上的遭遇,正所謂是命書上提及的“路有攔路虎,水有吞舟魚。”

不過明叔那次真是碰上大魚了,這魚有多大根本沒法形容,不能以咱們常說的斤兩和尺米度之,然而這種巨魚只在外洋深海才有,新安以南,盡屬大海,過了香港佛堂門,就是風浪湍急的深海大洋,明叔和他舅公在海上走私,除了鹽之外船艙裏還裝著許多黑市物品,那次他們的船只剛出佛堂口海域就遇到了麻煩。

是夜,月明如鏡,四顧海面,一望無際,又恰好風靜潮息,船開得很穩,這時船上水手們發現海中卷起一股巨浪,有經驗的老水手說這是湧而不是浪,海中必先起風而後才生浪,海湧則無風而起,是海水自身動蕩所形成的。

隨著浪湧越來越多,海中露出一座山來,隱隱橫恒於前,船上的人以為是發生了海滋或浪湧的奇觀,紛紛站在船舷上好奇地觀看,眾水手以往航行經過這片海域,都從未見海中有山巖聳立,在大洋深海當中又怎麽會有孤零零的巖山出海?

大夥正疑神疑鬼的嘀咕猜疑之時,忽然發現明月映照下的海面再次發生了變化,一會兒的功夫便又從海底浮處數塊巨巖,明叔的那位舅公很快就發現大事不好,不是浪湧,而是海中出現了大魚群,今夜月明風靜,定是海底群魚出遊,露出海面的不是山巖海島,而是大魚的脊翅,隨即囑咐眾人千萬不能高聲喧嘩,趕緊悄悄把船往遠處開,否則驚動了魚群,一旦鼓浪而出,咱們的船就得被巨浪打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