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向風中逃亡(下)(第2/5頁)

胖子說:“你大可不必提心吊膽,狼頭再怎麽結實,它也不可能把這麽厚的夯土墻撞個洞出來。”

我守在另一側的梯子上,發現17號農場屯谷倉外的狼群開始有所行動了,急忙打個手勢,讓梯子下的尖果通知另外兩個人,成百上千的惡狼正在暴風雪中一步步逼近屯谷倉!我心中暗覺奇怪:“狼群一擁而上是要推到夯土墻?那不是自不量力又是什麽,難道我們高估了這些狼?”

但是我很快就看出了狼群的意圖,第一排巨狼人立而起,趴在17號農場屯谷倉的夯土墻上,第二排巨狼蹬著前邊的狼頭又往上爬。我擡頭看了看屯谷倉的頂棚,不免倒抽了一口涼氣:“哎喲!搭上狼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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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來得好快,說話這會兒,屯谷倉四周的狼梯已經搭到了高處,狼頭撞開堵住通風口的磚頭,發瘋一般往裏邊鉆。我在木梯上無法開槍射擊,急忙從梯子上溜下去,抄起半自動步槍,讓尖果擡起手電筒往高處照,手電筒的光束一晃,可以看到屯谷倉通風口處的兩只狼眼,如同綠幽幽的一對燈!我端槍瞄準那一對綠燈,手指一扣扳機,“砰”的一聲槍響,綠燈應聲而滅。屯谷倉的通風口不止一處,平時都用磚頭塞住,如果扒開磚,人可以探出頭去,只是身子出不去,狼卻可以鉆進來。

幾乎是在同時,其余幾處通風口的磚頭也被狼扒開了,我和胖子各持半自動步槍,接連幾個點射,將鉆進通風口的餓狼一一擊斃。五六式半自動的子彈,總共才有三十幾發,一個輪射打下來就用掉了一半子彈,而屯谷倉高處若隱若現的綠燈,滅掉一對卻又冒出一對。我一看這麽打下去可不成,忙叫眾人搬上裝滿草籽的麻袋,等我將鉆進來的餓狼打退,就趕緊用麻袋塞住通風口。四個人忙得如同走馬燈一般,拼命堵上了四周的通風口,又推動屯谷倉中的木頭架子進行加固,終於將狼群擋在了外邊。我們這幾個人驚魂初定,又餓又累,全都支持不住了,坐在幹草垛上直喘粗氣,等到定下神來,才發覺身上的冷汗已經出透了。

胖子說:“太他娘的冷了,我這身上的汗全結成了冰,再不點個火堆烤一烤,可就凍成冰棍兒了!不過狼吃死人也只吃熱乎的,見了冰坨子下不去口,我們凍成四個冰棍兒,至少可以留下囫圇屍首。”

我和胖子身上雖然冷,但是還能挨得住,陸軍和尖果卻已凍得發抖。萬不得已在屯谷倉的一個角落攏了一堆幹草,我從懷中摸出那半包煙和火柴,分給胖子、陸軍。哥兒仨一人抽了一顆煙,又點上一堆火。四個人圍成一團,擠在火堆前取暖。胖子這半包“新功”牌劣質香煙,是我們僅有的煙了,平時舍不得抽,都是將煙絲剝出來,夾上幹樹葉子搓在一起抽,一口抽下去嗆得直咳嗽。如今死到臨頭,可想不了那麽多了,各自狠嘬了幾口,半支煙抽下去,緊繃的身子才稍稍松弛下來。

胖子說:“可惜了一大鍋餃子!來北大荒多半年了,好不容易包上一次正經餃子,還讓狼給攪了!”

我說:“你餓昏了頭了,餃子怎麽還分正經不正經?”

胖子說:“你們包的玩意兒能叫餃子?充其量叫片兒湯!我看你們包餃子那兩下子,都不是跟師娘學的,直接跟師妹學的!”

陸軍聽我們說到餃子,饞得直咽口水,喃喃自語道:“吃不上正經餃子,有餃子鍋巴也好!”

尖果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們在想鍋裏煮的餃子,狼群在想是屯谷倉裏的人……”

胖子若有所悟:“合著全是為了口吃的?”

我心中一動,對其余三個人說:“那也不奇怪,人要吃東西,狼也要吃東西,全是為了生存。之前陸軍說過,狼性是饑餓,人性其實也是饑餓,從前我不太了解‘饑餓’二字的含義,直至來到北大荒,兵團實行供給制,幹活兒的時候一天三頓,不幹活兒的時候一天兩頓,一頓半斤糧食的定量。直觀看上去,半斤糧食是兩個窩頭一碗稀飯,說實話絕不能算少,但是你得分幹什麽活兒了,挖土渠脫大坯,這一天的活兒幹下來,光是流的汗也有七八斤了,一斤半糧食還不夠塞牙縫兒的,那時候我才真正明白什麽叫餓,餓字怎麽寫?一半是個食,一半是個我,餓者——我要吃也!物不平則鳴,肚不飽則叫,窮則思變,餓則思填,此乃天經地義!但是人和狼不同,人的信念可以戰勝一切困難,包括饑餓!想想革命老前輩當年的經歷——天將午,饑腸響如鼓,糧食封鎖已三月,囊中存米清可數,野菜和水煮!打遊擊反圍剿,封糧三個月任然鬥志高昂,我等只不過一頓餃子沒吃上就打蔫兒,你們不覺得慚愧嗎?咱們要相信——面包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