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罰之雷

一聽候老婆子這句話,我的頭皮立即緊了一圈,都入葬快一個月的人了,再挖出來會是什麽樣子?

幾個侯家人朝墳地去了,候老婆子就叫人帶我去他們家。這邊的榆樹林子,是做燈籠的作坊,真正住人的地方還得十裏開外。

一路上我把能想的主意都想了,可是毫無用處。棺中人那幽幽的話語,好像印到候老婆子的心坎裏去了,一門心思就只想結陰親。不出一個時辰,我就被帶到了侯家,候老婆子傳了話,家裏要結陰親,但畢竟是陰親,搬不上台面,侯家在後院打掃了一間房子,把我關了進去。

“小子,你老實些,我不問你姓啥叫啥,也不管你出身如何,跟我孫女結了陰親是緣分,到將來你也死了,你們兩個下輩子還能再續姻緣。”候老婆子順著窗子勸我:“只要你老實,斷然不會叫你吃虧。”

“我求求你,放我走吧。”我扒著窗戶苦苦的哀求。

“要麽結陰親,要麽剝你的皮做燈籠,你自己選。”

“求求你,你把我弄死算了,我死了也念你的好。”我連想都不敢想,結了陰親會是什麽後果,棺中人的話說的很明白,這必然不是河灘民間結冥婚那麽簡單的事。對我來說,死倒變成最好的結果了。

候老婆子不理我,獨自走了,房子外頭守著侯家的人,逃也逃不掉。我在屋子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安。

到了現在,我不得不仔細的琢磨,棺中人,她到底什麽來路?這世上恐怕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她連弄死我都覺得是便宜了我,這得多大的冤仇?

在屋子裏一直坐到傍晚,侯家人就把從墳地裏挖出來的侯家孫女,搬了進來。她下葬能有一個月了,但入葬之前屍身肯定灌了水銀,屍體是沒爛,可那張臉白的和鋪了一層白面一樣,帶著一點一點的水銀斑。侯家還給她換了一套大紅的喜服,人一搬進來,屋裏就飄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氣味。

河灘上正常的婚事,要擺婚宴拜天地,才算禮成。但陰婚沒那麽多講究,只要家裏人說好,活人死人湊一個屋子裏,就算成事了。

“搬走!快搬走!”我一下縮到了墻角,說不上是害怕還是惡心。

“怎麽,瞧我孫女配不上你?”候老婆子頓時不高興了,在她看來,自己孫女是最好的,即便死了,跟我結陰親也好像讓我占了多大便宜:“看你這樣子,怕是以後也不會老實,去,把他架起來。”

兩個大漢直奔過來,二話不說,一人一條胳膊硬把我拖到候老婆子跟前。

“人啊,就怕心不在了,心不在,人在,也沒什麽用。”候老婆子擡起手,掌心裏有幾根長頭發:“這是我孫女的頭發,拿它給你繞一個鎖心扣,瞧你還能跑不。”

幾根長發,在我的脖子上繞了一圈,我明知這不是好事,卻躲無可躲。頭發在我的後脖子上打了個結,幾根頭發,本來應該輕若無物,但是頭發一打完結,我就覺得脖子上仿佛套了一個鐵箍,箍的我有些喘不上氣。

“松開他吧。”

噗通……

兩個大漢一松手,我身上好像壓著一座山,死沉死沉的,不由自主的噗通一聲摔倒在地。全身上下的精氣神似乎一下子被抽幹了,沒有半點力氣。

“咱們出去吧,叫這小子在這兒守著小月。”

候老婆子帶著人出了屋,屋外還有人守著,不過這時候就算沒人管,我也跑不動。

屋裏就只剩下我和那個剛從墳地裏刨出來的“新娘子”,我慢慢爬到墻角,靠墻坐著。那幾根在脖子上打了結的頭發,已經摸不到了,渾身上下發沉,說不出的難受。

這一夜就在這飄著淡淡臭味的屋子裏熬過去,第二天,有人送來了飯。我心想著一整夜都過去了,“新娘子”應該讓侯家人重新埋回墳地去。

“你死了這條心吧。”送飯的侯家人眼高於頂,很瞧不起我,冷哼了一聲:“小月就在這屋裏呆著,你就在這兒陪著他,算你有福,啥都不用幹,每天管吃管喝。”

“陪到什麽時候!?”

“陪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爛,哈哈哈。”送飯的打著哈哈走了。

我心裏一陣翻騰,預感不妙,看這樣子,侯家根本不打算放我走,要在這裏熬死我。

明知如此,可我無力反抗。在這間屋子裏頭呆了有三天,愈發不好,覺得喘不上氣,胸口和堵著什麽東西似的,吐過一次血,血跡發黑。

我從來沒有這麽愁苦過,我不敢想,要是一直被關在這屋子裏,和侯家孫女“朝夕相處”,我會不會慢慢發瘋。有時候,我甚至冒出過死的念頭,可我還年輕,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我真的不想死。

又過了兩天,恰好是八月節,晚飯的時候,候老婆子叫人送了月餅,送月餅的人還沒走,天驟然陰了,一大片烏雲從東邊直直的飄過來,一直飄到了侯家的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