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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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同學似乎還沒有從昨天的故事中回過神來,剛要開始講,臉上就多了一份昨晚的悲傷。幸好這個情緒沒有停留很久,講著講著,他似乎好多了……

就在去年回家跟爺爺講到十幾年前的事情,爺爺提起鬼妓的這一段經歷,我突然想起在學校發生的這件事。只是我在跟爺爺談起這個事情時,爺爺已經多年沒有捉鬼了,而我把《百術驅》積壓在書箱的底部也有數年了。仿佛在同一時間,我跟爺爺突然對鬼失去了興趣,就如一個人很喜歡吃蘋果,並且堅持了很多年,但是突然一天就厭煩了蘋果,看見蘋果就沒有胃口。

爺爺聽我在學校的經歷,他說:“當年的鬼妓和你碰見的這個紅狐都是一個類型的女子,鬼妓是身體受虐,紅狐是心靈受虐。胡紅變成狐狸,則是為了嗅到負心人的氣息,追蹤並逼死他。鬼妓的下身有舌狀的孽障,則是因為男人遺留在她體內的精氣形成,使用那孽障傷害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還有同一個特點,紅狐和鬼妓現形時都首先出現在有柳樹的地方或者柳樹多的地方。”

在十幾年前爺爺專心做鐵門檻的時候,他沒有時間給我解釋鬼妓下身的形成原因。我也沒有問他,我在細細地閱讀縫合在一起的古書。

隨著日歷的一頁一頁撕掉,終於盼到了鬼妓出現的那天。

我和爺爺早晨從家出發,快到中午時到達洪家段,借住在上次辦壽宴的親戚家。我和爺爺一到洪家段,便有很多人聚集到我們身邊來,詢長問短,議論紛紛。大家都對爺爺抱著的鐵門檻指指點點。

我把爺爺拉出人群,問道:“爺爺,鬼妓今天晚上會出現在哪裏呀?我們不可能守住洪家段和周圍幾個村的每一個地方啊。就是她出來了,我們也不一定知道她在哪裏啊。”

爺爺笑笑,不回答我,轉頭大聲向人群問道:“你們這裏哪個地方柳樹最多啊?”

人群立即又將爺爺圍起來,七嘴八舌地說:“柳樹最多的地方啊,要數村頭的矮柳坡了。”

“矮柳坡?”

“是呀,那一小塊地方都是柳樹,沒有一根雜樹,其他的青草都不生一根。不過,那裏的柳樹比別的地方的柳樹要矮一半。”

“哦。”爺爺點點頭,從兜裏掏出一支煙,“來,兄弟,借個火。”爺爺這段時間咳嗽不斷,我和媽媽勸他戒煙,他不聽,但是答應少抽一些。所以,他現在不把煙盒帶在身上,僅僅從煙盒裏拿出兩三根放在兜裏,因為煙盒放在身上的話他一會兒能把煙盒裏的煙全燒掉。

旁邊一人給他劃燃火柴,湊到他的煙頭上。

“為什麽那裏的柳樹比其他地方矮半截?”爺爺吸了一口,吐出一個煙圈。我知道,煙陪伴了爺爺一輩子,這不單是上癮,而是對煙產生了感情,要想戒掉那是特別困難的。並且我有一個感覺,如果爺爺手裏不拿根煙,我還真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爺爺。因為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瞬間變成深不可測的捉鬼方士,讓我難以相信這是同一個人,而唯一可以證明他是我的爺爺的東西,就是那根常燃不滅的煙。當然,還有那兩根被熏黃的手指。

“為什麽?我們沒有想過為什麽。”被問的人回答,“可能是那裏的土地不肥沃吧,或者是村口風太大,抑制了柳樹的生長?”

爺爺伸出兩根枯黃的手指按了按太陽穴,顯出幾分疲憊,喉結一滾,咳嗽了一聲。爺爺用手抹了抹嘴巴,對我說:“走,我們去矮樹坡看看。鬼妓應該首先出現在那裏。等她一出現,我們要立即制止她,別讓她跑了。”

有人說:“我帶你們去矮柳坡吧。”

爺爺點頭:“其他人就留在這裏吧。太多人跟去了怕她不出現。”

立即有人說:“上次那個假和尚也是這麽說,結果幹出那樣的事來。我們怎麽相信你呢?”他旁邊的一個長輩馬上給了他一個嘴巴:“你這個傻子!人家假和尚來你不懷疑,畫眉的馬師傅你卻懷疑。他還是我們這裏的親戚呢,他能騙我們麽?真是個傻子!馬師傅您別在意啊。”

爺爺笑笑,對那個主動要給我們帶路的人說:“走吧。”

我們三人很快來到了矮柳坡。矮柳坡其實就在我跟爺爺遇到鬼官的那條道路旁邊,當然離那個岔口還有一段距離。上次我經過這裏的時候,也看到了這個矮柳坡,但是絕對沒有看出這裏種植的都是柳樹。坡度不高的十幾畝見方的地方,長滿了柳樹。柳樹跟我差不多高,怪不得上次經過時我把它們看成了灌木叢。

帶路的人走到矮柳坡前面便停下來。

爺爺丟下燃盡的煙,說:“走進去呀。”

那人搖搖頭說:“走不進去。”

“走不進去?”我驚訝地問,“就這麽矮的柳樹怎麽走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