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爸爸

8.

終於到了第二天的晚上零點,三個指針合在了一起。這就意味著,他的故事可以開始了。

他搬來我們宿舍的第二個夜晚,是我們一生中最難等待的漫漫長夜。

“可以開始了嗎?”我焦急地問道。今天的專業課都沒有心思聽,老想著昨晚他講的那個被父親遺忘的小孩子。

其他人都坐好了,目光聚集在這個宿舍新成員的身上。

“嗯。”他慢條斯理地點點頭,瞥了一眼時鐘,“這次,我要講的也是一個父親和一個兒子的事情。”

故事,接著昨晚的結尾開始……

箢箕鬼的事情就這麽暫時過去了。我也回到家裏,因為學校裏還有課要上。我人雖然在課堂上,可是心卻跑到九霄雲外,總盼著再一次跟爺爺去捉鬼。沒想到的是我的願望很快就實現了,我沒有時間到爺爺家去,爺爺倒親自到我們家來了。我那興奮勁兒就別提了。原來是又有人找爺爺捉鬼,並且那人是我們一個村的,所以爺爺為了方便就到我們家來住一段時間。

來找爺爺的人是我的“同年爸爸”山爹。叫他“同年爸爸”是因為他的兒子跟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在常山村這麽巴掌塊大小的地方碰得這麽巧的事情很少發生,於是兩家之間都覺得比別人要多一分親熱。這也是我們這裏一帶人的風俗,無可非議。我雖然不願意,卻不得不服從地叫他一聲“同年爸爸”。

山爹為什麽要找爺爺呢?這個事情還得從去年說起——那時山爹的兒子還沒有被水鬼拖走。

那是去年的暑假,山爹的兒子兵兵和幾個同村的玩伴在荷花塘遊泳。跟這幾個小孩子在一起的還有山爹養了五年的老水牛。山爹早就想換一條年輕力壯的水牛了,畢竟家裏的幾畝田不能荒了。老牛沒有人要,山爹就想殺了老水牛賣肉賺點兒換條小水牛的本錢,可是山爹拿著塑料繩還沒有綁上老水牛,老水牛的眼眶裏就盈滿了淚水,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它預先知道這個做了它五年主人的人要殺它了。山爹一看耕田的老夥伴流淚,又不忍心殺它了。山爹的女人勸了他幾次,山爹說:“再用它幾年吧,雖然耕田慢了點兒,但是這麽多年也有了感情。”

老水牛是有靈性的,山爹的兒子兵兵要下水的時候,老水牛犟著鼻子不肯下塘。如果換在平時,老水牛一定會跑在兵兵前面下水,把漆黑的嘴巴浸在水裏“嘶啦嘶啦”地喝個夠。兵兵叫上他的夥伴一起來拉老水牛,韁繩把老水牛的鼻子拉出了血,老水牛仍是不聽話,牛蹄子用力地打地,將荷花塘堤上的泥打落了一大塊。

“不喝就不喝!”兵兵生氣地甩下韁繩,把牛丟在岸上,自己和一幫貪玩的小夥伴紛紛擺出各種飛騰的姿勢跳進水裏。

燕燕是女孩子,不好像野小子一樣在村裏的池塘遊泳,嘟囔著小嘴嚇唬他們:“我聽四姥姥說過,牛眼睛是可以看見鬼的,你們小心給水鬼拖走做替身了。”

兵兵淘氣地說:“要拖也是拖你呀,你長得好看,拖下去做水鬼的媳婦,哈哈!”其他幾個夥伴聽燕燕提到水鬼,怯怯地不敢下水,又聽兵兵一說,哄笑一片,放心地跳進水裏。

男孩子們都跳進了荷花塘裏,歡快的笑聲打鬥聲頓時使這個燥熱的夏天清涼起來。

正在男孩子們鬧得歡時,岸上觀看的燕燕忽然指著荷花塘的另一岸大叫:“那邊荷花裏有東西動!”

荷花塘的南面是洗衣的水泥台階,碧波蕩漾,北面卻是一片茂密的荷花荷葉亭亭玉立。南北兩岸相隔不過五十米。男孩子們都順著燕燕指的方向朝荷花塘的北面望去,長著長杆的荷葉和荷花劇烈地抖動,仿佛一條大魚在水下急速地穿梭,慌忙中撞到了浸在水下的荷葉杆,發出“沙沙”的聲響。

幾個膽小的孩子立即爬上岸,嚇得哇哇直叫。兵兵和另外幾個稍大的孩子呆立水中,眼睛直直地盯著荷葉那邊。

荷葉那邊的水被什麽東西攪動得“嘩嘩”響,片刻又安靜下來。大家都瞪著眼看著水波蕩漾開來的地方,呼吸都不敢大聲。稍等一會兒,見沒有動靜了,兵兵哈哈大笑:“你們怕什麽呀?是大魚呢。”

其他幾個年齡稍大的孩子為了在夥伴面前表示自己不怕,也跟著笑起來,附和著說:“是呀,是大魚呢。我們去把大魚捉上來吧!”這個提議得到了少數幾個人的呼應,其余的小孩子仍是不敢再下水。

燕燕怯怯地說:“我看你們還是上來吧,我看見長長的黑毛了,恐怕不是魚。”

兵兵譏笑燕燕膽小:“還看見長長的黑毛了?水裏哪有長長毛的東西啊!嚇暈了看花了眼吧。”他邊說邊撐開雙手劃水,向池塘中間遊去。三兩個大孩子跟著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