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中美合作社(3)

“符合你們的作風,但仔細想想,這種結局也是不錯的。”當電梯徹底消失在視野裏時,楊開嘆息道。

“和你說話,沒幾句就談到了人生,真讓我難以招架。”曾養甫搖搖頭:“我們幹這一行的,誰不希望有個好歸宿?但世事如棋,我們只是棋子,每一步該怎麽走,還是得下棋的人說了算!”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楊開說著,跟上幾步。

“好一個明日愁來明日愁!大氣。”曾養甫贊道。

“我可沒大氣,這是我上國學的時候,老師教的。好像是杜甫寫的吧?”楊開投來了一個詢問的目光。

“錯了,是李白!”曾養甫白了他一眼。

“哦,對,李白。想起來了,你瞧我這記性。”楊開拍了拍額頭:“李白,我知道,就是寫鵝鵝鵝,曲項向天歌那個。”

“那是駱賓王寫的。”

“……”

還好在病房的時候服了兩粒藥,不然,曾養甫肯定會被激出哮喘。

“不好意思,你知道我在黃埔軍校的時候,國學一直掛科,現在能記住幾句段兒,已經算是奇跡了。”楊開自己也覺得極為尷尬。

“沒關系,跟緊點,前面有哨兵。”曾養甫說完,將先前那張藍色的證件別在了胸口,整了整衣領,大步前進。

他說的沒錯,在走出一段路後,通道中便出現了一排排持槍而立的士兵,他們的裝束和電梯裏的那兩位基本相同,唯一的差別就是,每個人的袖子上,紮了個紅色的袖章。

“站住!”看見來人,當先四名士兵立刻用手上的步槍架起了槍林,擋住了曾養甫和楊開的去路。

一個兵頭摸樣的人按住腰上的手槍,色厲內荏。

“軍統,情報部,青龍!”曾養甫輕輕地說道。

借著燈光,在看清了曾養甫的面容之後,兵頭立刻換了副笑臉:“原來是大爺回來了,告罪,告罪。”

“呵呵,挺精神的”曾養甫拍了拍兵頭的肩膀:“你們爺怎麽樣?”

“噫!還是老樣子唄,就是最近脾氣有些火,弟兄們但凡說話都謹慎著呢,唯恐說錯一句,遭了皮肉之苦。”兵頭嘆了口氣,說道。就在他說話的空档兒,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嚎聲,聲音撕心裂肺,令人膽寒。

“這是?”楊開的眉頭挑了挑。

“估計是七爺吧,前幾日關進來一批革命黨人,骨頭賊硬,老虎凳,辣椒水,披麻戴孝,什麽法子都試了,就是撬不開他們的嘴兒,七爺也正是為這事兒,一直耿耿於懷。”說到這,兵頭伸出脖子,往裏瞄了幾眼。

不過瞧那表情動作,顯然此刻的他,內心忐忑不已。

看來曾養甫說的沒錯,這個被稱之為‘警犬’的家夥,的確有些小變態,變態到就連自己的屬下,都對其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難怪他會被派到審訊部,戴笠這也算是物盡其用了。怕是這警犬的拿手好戲,便是刑訊逼供了吧?楊開心想。

“嗯,有時間我會勸勸老七的。”曾養甫點頭。他的話猶如一顆定心丸,讓幾個放哨的士兵無不感激涕零。

“那我們就過去了?”曾養甫指了指前面。

“走好。”兵頭一招手,兩邊的士兵同時撤掉了槍林,空出了一條兩人並肩的小道。

審訊部的環境和上一層大同小異,但差別還是有的,例如鋪在腳下的不再是一塊塊厚實的鐵板,而是清一色的白瓷磚,這瓷磚的質地似乎不錯,仔細低頭的話,甚至能營造出自己粗略的輪廓,讓楊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過在曾養甫解釋說這裏之所裏遍地瓷磚,是為了方便拖拽死屍後的清洗工作時,楊開就再沒有什麽閑情逸致了。

過道兩邊,是一個個獨立的監獄,有單號,也有集體號,集體號裏關押的一般是普通的政治犯,而單號裏關押的則多是重要的他國間諜,或是革命黨人的魁首。奇怪的是,每一所監獄都是完全透明的,中間和兩邊用食指那麽粗的鋼化玻璃隔開。以至於走在其間,就仿佛進入了一座用水晶構建的宮殿,當然,宮殿裏不是童話世界,而是人間地獄。

視野裏,不斷有衣衫佝僂的男人被吊在屋頂,或是綁在柱子,鎖在插滿尖刺的籠子裏。而負責審訊他們的儈子手,則兩兩協手,一會兒用浸了鹽水的皮鞭招呼,一會兒用燒紅的烙鐵直接摁在犯人的胸口,頓時,烙鐵周圍的肌膚迅速萎縮,碳化,發出一絲絲白色的煙氣。

這個地方,雖然幹凈整潔,但一聲大過一聲的慘叫,外加上始終繚繞在鼻尖的那一股子屍臭,令楊開很不舒服。

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走出這個是非之地。

“怎麽,害怕了?”很快,曾養甫就感覺到了楊開的變化。

“不是,只是有點厭惡這群禽獸。”楊開咬了咬牙:“還有那條你口中的惡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