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合棺儀式

老楊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自然不信這些,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倒給他母親提了醒。老鄰居走後,老楊他母親和老伴商量,覺得會不會跟“那件事”有關。

他們所指的“那件事”,是說楊家全家人到農村參加葬禮。

那時老楊媳婦懷孕已經有七個月,楊家在鮁魚圈老家有個本家婆婆過世,楊家的家族規矩很嚴,只要本宗有親戚過世,無論生病還是人在外地,就算在火星出差也得趕回來,全體出動參加葬禮。本來老楊不想讓妻子去,畢竟肚裏有孩子,長途奔波辛苦不說,讓懷孕參加葬禮見死人,怎麽也覺得別扭,全中國都會回避。但家規改不掉,楊父怕被老家人戳脊梁骨,把牙一咬,要求兒媳必須去。為了保證家庭和睦,在老楊的勸說下,他老婆勉強同意。那時候是臘月初,營口的農村挺冷的,居住環境也差。老楊妻子覺得很辛苦,但心想最多兩天,又有保姆跟著照顧,忍忍就過去了。

葬禮有一整套復雜的程序,最後是“合棺”儀式。那要在死者頭七的午夜十二點,由村裏專門做這種事的、叫巫爺的人(就是年紀大了的神漢)來主持。在合棺之前,棺材都是存放於祠堂中,棺蓋是虛搭在棺材上的,棺沿墊有厚厚的黃紙,只在棺材前端留出約一巴掌寬的距離。合棺時,所有本宗人都得跪在祠堂裏,棺材擺在香案上,巫爺要先念誦很多話,就像戲裏的台詞那樣。兩個壯漢站在棺材尾端,雙手把在棺蓋上做好準備。巫爺把一只黑色公雞放在棺蓋上,割開喉嚨把血灑於蓋頂,這時那兩名壯漢必須同時發力,把棺蓋往前端準,哢嗒一聲榫頭嵌緊,然後再釘上棺釘,就算完事。在合棺過程中,所有人不能出聲,連咳嗽也不行。

老楊妻子懷孕反應很大,從兩三個月開始孕吐,到六個月才剛剛好點兒,折騰得神經衰弱,失眠骨疼。合棺這天,她身體很不舒服,渾身難受,沒有不疼的骨節。老楊就問他爸,午夜的合棺儀式能不能別讓老婆跟著。可楊父不同意。午夜時分,祠堂裏跪的楊家人足有五六十口,只有老楊妻子一個是孕婦。那巫爺念的詞很長,她跪了足有二十分鐘,很難受,身體哆嗦,艱難地喘著氣。老楊就跪在旁邊,看著妻子這樣,他比誰都急。老楊的父母跪在前排,雖然不敢亂動回頭,但聽也能聽出來兒媳婦不舒服,但老家規矩在,也只能暗自嘆氣。

到了十二點,巫爺可算念誦完了,他抓過那只被捆在墻角的公雞,放在棺蓋上,用刀子割開喉嚨,雞用力撲棱,血灑得到處都是,連跪在最前排那婆婆的直系親屬身上臉上也沒幸免。之後巫爺使了個眼色,那兩名壯漢好不容易等到時候,早就不耐煩,手上共同使勁,將棺蓋向前堆。

巫爺高喊:“無牽無掛,來世投胎。護佑楊宗,平安有財!”這時,老楊聽到妻子大叫一聲,身體栽倒在地,渾身抽搐。站在院子裏的村民發現不對勁,都往前湧看熱鬧,祠堂亂哄哄的。老楊連忙將妻子抱起來,怎麽叫也沒反應。老楊父子共同把她塞進汽車,三人連夜從村裏開往縣城的醫院。連夜搶救,沒多久她就恢復知覺,拍了B超醫生說沒什麽問題,就是精神緊張再加上跪久了,身體虛弱所致。

老楊一家回到村裏,同宗從上到下都在指責他們,尤其是死者婆婆的家屬,稱老楊媳婦破壞了合棺儀式,婆婆肯定死不瞑目,以後說不定沒法保佑家裏人平安。那巫爺也說這事從沒遇到過,太不吉利了。老楊很生氣,一怒之下開車離開村子,放下狠話說這輩子再也不回來。和農村老家的親戚搞這麽僵,老楊的父母也不希望看到,但事情已經發生,好在兒媳婦身體無大礙。老兩口跑了兩趟農村,跟那婆婆的家人和同宗賠禮道歉,好話說了幾大筐,關系才算緩和。

懷孕十月瓜熟蒂落,老楊的兒子降生,之後的事我也就都知道了。

“哦,是這麽回事啊……你這情況還挺難辦的。”我假裝行家,嘬著牙花。

老楊說:“可不是嗎,自從老鄰居提醒之後,我爸媽就開始由此下手,先到農村在老婆婆的墳前祭拜燒紙,光紮紙活就花了一千多塊,我老婆也抱著孩子在墳前下跪求她放過,但沒用。又去找那位巫爺,他答應的倒爽快,看了孩子後,說我兒子體內有不甘氣,我也不知道什麽叫不甘氣。那老頭坐我兒子面前,念叨了大半天,還在我兒子身上拍拍打打,收我兩千塊錢就走了,可根本不管用。又托人到黑龍江雞西找過專門看事的大仙,說能請來蛇仙查一切事。那大仙有兩下子,請來的仙家能說出我兒子被老太太上過身,讓我們回老家祭拜,都拜過兩次了,也沒作用,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