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彌漫

暴雨傾盆,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雨水占據了。

在夏天騏的勸說下,冷月暫時放棄了跑去胡大牛家燒毀棺材的打算,眼下還是以詢問陳老大那幾個心腹為主。

盡管這條路看上去並不怎麽容易走通。

夏天騏全身上下都已經濕的透透的了,除了衣物粘在身上的沉重外,還有一種彌漫全身的冰冷。在他看來這種冰冷才是致命的,因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貪婪吞噬著他體內所貯藏的熱量。

致使他的身體越來越冰,越來越僵硬,並且越來越沒有知覺。

這種狀態同他以往的認知其實是相悖的,因為在此之前他一直都覺得在暴雨中狂奔,是一件特別有意境的事情。

失戀的話可以跑一跑,事業受阻的話可以跑一跑,單純的想要發泄的話可以跑一跑……

“以後我再也不覺得在暴雨下狂奔是一件非常有意境的事了,這他媽就是件特別傻逼的事情,我現在就快被凍成狗了!”

冷月沒有理會夏天騏的叫嚷,腳下的速度不由變得更快了。

與此同時陳老大家。

“陳全良,我再最後問你一遍,你到底帶不帶兒子去鎮裏!”

看著妻子激動的指著自己的鼻子,一副如果他不答應就要和他拼命的架勢,陳老大只覺得連自己眼中那最後一絲希望都破滅了。

“你覺得他還能救得活嗎?”

“你還是個人嗎?”陳老大的妻子氣的渾身發抖,淚光中滿載著難以置信,是的,她根本無法相信,這般無情的話會是從一個父親的嘴裏說出來。

“你的心為什麽這麽狠……你就那麽希望兒子死掉嗎……他不是我們的血肉嗎……?”

“我們當時就不該心軟的。”

陳老大在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繼而來到陳聰所在的床邊,指著床上仍處於昏迷中的陳聰說:

“我們自從有了他,哪怕有過過一天開心的日子嗎?他讓我們感到壓力,讓我們憤怒,讓我們對於生活絕望……和這些相比,血脈又有什麽用?留著他又和造孽有什麽分別!”

“你總算是說出了這些年你藏在心裏的話了,你一直都覺得孩子是你的恥辱,你一直都耿耿於懷我為什麽沒有給你生個正常孩子。你早受夠了是吧?”

陳老大的妻子表情猙獰的可怕,繼而突然大笑了起來:

“你帶孩子去鎮裏,我帶他去,如果兒子救不活,我就和他一起死!陳全良,你真是和村裏人形容的一樣,是一個沒有心的人。”

說完,陳老大的妻子便開始為昏睡的陳聰穿戴衣物,一副真的要冒雨帶陳聰去鎮裏的架勢。過程中陳老大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並沒有阻止他的妻子,就只是低著頭不停“吧唧吧唧”的抽著煙。

等他妻子快要給陳聰穿戴完成的時候,陳老大才放下煙袋,聲音無力的阻止說:

“給我一晚上的時間,等雨停的。不然被雨淋到,就真的沒有救治的希望了。”

聽到陳老大的話,他的妻子頓時坐在地上大哭起來,陳老大本想走過去安慰幾句,但就在這時候,便見原本處於昏迷中的陳聰竟突兀的睜開了眼睛,隨即發出一聲幹嘔的聲音:

“曰!”

見自己的兒子醒來了,陳老大的妻子趕忙從地上爬起來,只是還沒等她和陳老大開口詢問,陳聰便開始不停的幹嘔起來。

不,確切的說法應該是,他正在不停的向外嘔著頭發。

濕漉漉的,如女人般的長頭發。

“兒子……你別嚇媽媽啊……”

陳老大的妻子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因為陳聰嘔的越來越劇烈,吐出來的濕頭發也越來越多,這不由讓他們心裏生出了一個恐怖的念頭,他們的孩子到底吃了什麽?以至於會吐出這麽多女人的頭發來。

隨著頭發越吐越多,陳聰的身體則也開始迅速的萎縮起來。

濕漉漉的長發死死的卡在他的喉嚨裏,令他哪怕就連聲痛苦的悶哼都發不出,就這樣在他父母親心碎的視線中,漸漸的變成了一攤浸滿頭發的血水。

哪怕連點兒骨渣子都沒有留下。

他的妻子再度暈了過去,只剩下陳老大渾身顫抖的看著床上的那攤血水,一雙布滿皺紋的眼睛死死的睜著:

“鬼!有鬼……!”

……

天棚上,墻壁上,窗戶上……到處都是血,屋子裏到處都是血液的味道。

“嘶嘶”

黑暗中突然響起了一串動物在地上爬行的聲音,很輕,但卻難以形容的刺耳。

趙快嘴猛地睜開眼睛,繼而下意識的看向被黑暗所吞噬的角落,在那裏正趴著一個全身水漬的女人。

那女人紅著眼睛,臉上充滿了憎恨的猙獰,看起來宛若想要將他生吞活剝。

“嗚嗚……嗚嗚……嗚嗚……”

地上的“女人”一邊朝著他所在的床邊爬行,一邊發出著像抽泣一般的哭聲,不停響徹在這死寂的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