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等一個人(第2/2頁)

查文斌在邁出祠堂的時候,頓了頓身子,問道:“他是誰?”

“他叫陳放,是我家的一個下人。”那女子的聲音還帶著一絲哽咽。

第二日,我醒來的時候,查文斌已經和阿爸出去了,床頭那個我藏著的紙人也不知去向,阿媽摸著我的額頭,我還在繼續低燒著,似乎情況比之前更加糟糕了。

阿爸帶著查文斌來到村頭一個破落戶家裏。這座房子真的很破,土坯房,上面用石板作瓦,通常是外面下大雨裏面下小雨。這座房子裏,住著一個老人,很少出門,我也只見過幾次,在我們這些孩子的眼裏,這個老人似乎是個瘋子。他很臟,身上有很多虱子,即使他偶爾出來買點東西,我們孩子遇到了,也都是避之不及,生怕他身上那些傳說中的虱子會蹦跶到我們身上來。

阿爸告訴查文斌,這位老人已經有八十五歲了,是村裏的“五保”戶,無兒無女,家裏的田地都被租了出去,靠點租金和國家的救濟金生活。據說,他是這村子裏為數不多見過大世面的老人。在我阿爸小的時候,他還會來找爺爺聊天。

據說這位老人在年輕時在外地被國民黨抓去做了壯丁,直到新中國成立後,才靠沿路要飯重新回了村子,之後就一直住在那屋子裏。

“文革”的時候,他被定了兩條大罪:國民黨反動派留下的奸細和勾引大地主的女兒。總之,在那個年代,這兩條罪名幾乎要了他的命。後來,運動結束後,他就很少出門了,即使出門也不會和人說話,村裏頭也是在過年過節的時候會派人去看看情況。

小院裏果真有些破敗,甚至是蕭條,要不是阿爸陪著,查文斌一準會覺得這是座荒廢已久的宅子了。

推開虛掩著的大門,一股難聞的黴味撲鼻而來,查文斌皺著眉頭,想去摸索電燈的開關,阿爸卻說道:“別找了,這屋子幾乎就沒人見過有亮的時候。”說著,他打亮了手電,這才多少能讓人看清楚這屋子的全貌。

地面坑坑窪窪,房梁上布滿了蜘蛛網。堂屋裏很空,沒有任何擺設,只有一張破舊的太師椅,但也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堂屋的最裏面墻壁上掛著一對老式的相框,相框裏各有一男一女,用的是鉛筆畫的素描,這個不用說,就是遺像了。

在過去那個照相還是奢侈品的時代裏,遺像多半是請會素描的人用鉛筆畫的,父母死後,就掛在自家屋子的堂屋裏,這也算是一種對逝者的尊重吧。

這戶人家真的很落魄,因為查文斌沒有看見能夠上香的神龕,只是在地上放著兩只小破碗,碗上也凈是些蠟燭殘留的痕跡,就那蜘蛛網彌補的痕跡,想來也很久沒有人來上過香了。

此時,屋內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阿爸小聲說道:“那個應該就是你要找的人。”

查文斌推開門,屋內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一張門板搭在兩條長板凳上便是床,床上那已經發黑的破棉絮裏蜷縮著一個人,那人還在不停地咳嗽和顫抖著,這個人便是陳放!

查文斌環顧了四周,發現了這屋子裏原來是有電燈的,他順利地找到那種用細繩控制的開關,“啪嗒”一聲,燈亮了。

“嗚……”床上的老人喉嚨裏似乎在發出驚恐的聲音。

他們兩人趕緊過去一看,這破棉絮上,到處都是斑斑血跡,老人的嘴角還殘留著尚未凝固的鮮血。

雖然已是風燭殘年,但查文斌依舊可以辨認出這位老人年輕時的風采。他抓起老人顫抖的雙手,搭了下脈,過了一會兒便對我阿爸搖搖頭道:“已經不行了。”

床上的老人掙紮著爬起來,查文斌幫著扶著一把問道:“您是陳放嗎?”

老人有些艱難地點點頭。

“可還記得村口的祠堂裏有個人在等你。”

老人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一行濁淚劃過蒼老的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