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白英 第⑤章(第2/3頁)

女主人接待的她,雖然是藏族人,但是一直跑西寧做生意,漢話說的不錯,一邊給她裝土豆奶幹一邊搖頭:“沒聽說啊,九十九道彎你知道的,掉下去了沒有活的,誰會下去救啊。路又難走,沒地圖又沒經驗的話,普通人在那都找不著道兒的。”

裝完了,又抱歉似的找了煤油燈點上了給她:“山上的房子不好住,連電都沒有,讓你下來住,你不肯。”

賈桂芝敷衍地嗯啊了幾句,目送著她離開之後,女主人忽然想起一件事。

昨天有個漢人男的,挨家挨戶打聽半山那間房子,當時她回答說,我家的,借給朋友用的,那個漢人好像很有興趣,還問了她的朋友從哪來,是幹什麽的。

這件事,要不要跟桂芝說一聲呢?

她追到門口,看到賈桂芝已經在上山了,煤油燈的焰頭一跳一躍的,像是下一刻就會滅掉。

算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再說了,桂芝這次來,身邊不是還跟了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嗎,不礙事的。

***

山腰的房子黑洞洞的,那天到的時候掃過兩眼,空空蕩蕩,哪裏是能住人的模樣?這一路上躲躲藏藏,連頓好覺都沒睡過,九眼天珠的邊兒都沒摸著,這罪倒是受了不少。

周萬東覺得很不甘心,快進門時舊話重提:“天珠這事到底怎麽說?做生意還得交訂金呢,忙到現在,我可是連一個大子兒都沒見著。”

賈桂芝冷冷回了句:“急什麽!”

擦,你說急什麽?要不是對她有忌憚,真想掏出匕首戳她七八個透明窟窿,周萬東的火蹭蹭的,一瞥眼看到秦放,火氣似乎有了出口,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往門上撞:“急什麽,你倒是告訴她,我急什麽。”

咣當一聲,門居然沒關,秦放直接栽進去,重重摔在地上,屋裏有個人坐起驚叫:“誰?誰?誰?”

這聲音聽著好耳熟。

煤油燈的光打進來,晃晃地照亮發聲的一隅,被驚醒的顏福瑞半躺著拿手遮光,身上蓋著司藤的貂皮大衣,地上用本子書啊什麽的草草搭了個鋪位,見到秦放時,他的瞌睡勁還沒過去:“你是……秦……秦放?”

燈光陡然從顏福瑞身上晃開,直直打向了另一個方向。

那裏,司藤無聲無息地坐在空屋中央的椅子上,她梳舊式的發髻,鬢角至耳邊,是舊上海俗稱“手推波紋”式的卷發,邊上垂著絲絲縷縷,似乎隨手一拉,就能彈起微晃的卷兒。藏區的天氣這麽冷,她居然著薄旗袍,裙裾斜拂小腿,下擺上繡著彎彎繞繞的錦藤,赤足穿一雙高跟鞋,白皙的足面泛著瑩潤的色澤。

暈黃的燈光下,她不像是真的,像是一腳踏錯了年代,卻依然不慌不忙,款款坐下。

煤油燈的光開始晃的厲害,賈桂芝臉色煞白,一直在往後退,顫抖的手居然把不住燈柄,煤油燈脫手而落,行將觸地的刹那,一根細藤嗖的遊竄而來,長了眼睛般穿過把手,將煤油燈高高吊起,緊接著噗噗幾聲碎響,十來道細藤以燈芯為圓心伸展開去,末梢釘入墻壁,過了油的藤身很快延展出焰頭,只是頃刻之間,高處的頭頂上似乎張開一張火幕,將屋裏照的分外明亮。

周萬東倒吸一口涼氣,伸手就拔出後腰的匕首,罵了句:“這特麽什麽來路?”

司藤沒有理會他,俯身過去扶秦放,見他鼻青臉腫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問他:“被打了?”

秦放眼眶發熱,又覺得自己狼狽,還沒來得及回答,剛剛反應過來的顏福瑞手忙腳亂爬起來:“哎呀秦放,我和司藤小姐等了你兩天了,你……你怎麽被打成這樣啊?”

司藤的目光瞥向門邊的周萬東:“他打的啊?”

她撇開秦放,向著周萬東這邊走過來,賈桂芝上下牙關格格響的厲害,後背緊緊貼住墻壁,腿卻一直發癱發軟,周萬東覺得不對勁,心裏頭莫名發慌,舉著匕首對著司藤窮兇極惡地比劃:“你,別過來,就站那,聽見沒有!”

司藤站住了,她對著周萬東笑了笑,說了句:“看見你,我腰疼。”

腰疼?周萬東糊塗了,以前,也有惹不起的點子對他放狠話,一般都是“看見你,爺心裏不爽”,或者“滾遠點,臟了老子的眼”,這次可真新鮮,腰疼?老子礙著你的腰什麽事了?

平地勁風,掀地他臉上的肉簌簌而動,又像是一股勁力地正沖全身,周萬東整個人被掀將出去,如同炮彈出膛,轟一聲後腰正撞在白色小貨車的廂身,居然連人帶車翻了個個兒,落地的時候,他看到小貨車翻起的輪胎,滑稽似的轉了一圈。

腰疼嗎?不知道,無知無覺,也許這輩子,都不知道腰疼是什麽滋味了。

賈桂芝慢慢癱坐在地上,眼底掠過極度驚怖,近乎耳語地呢喃了句:“白英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