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白英 第④章(第2/2頁)

司藤看了他一眼:“你沒看車牌嗎,浙打頭的啊。”

***

天已經黑透了,賈桂芝打著手電走在前面,走幾步就停下來看山勢,又看手裏的牛皮地圖,秦放和周萬東一前一後擡著放著趙江龍屍體的擔架,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後面。

已經進山一天多了,大部分時間是在走上下坡,秦放擡著前擔架,走的分外吃力,周萬東在他手腕上綁了鐵絲還不夠,兩個腳踝上也綁了繩子,相距約莫半米,也就是說步距不超過半米,偶爾步子邁的急了或者大了,腳下就會打趔趄,開始每次磕絆,都會被周萬東罵,後來,他估計是罵累了,撿了根樹棍在手上,稍有不如意就劈頭蓋臉抽過來。

有一次,正抽在秦放後腦,秦放眼前一黑,半跪著就摔在地上,趙江龍被棉被包裹的屍體骨碌滾下來,賈桂芝發了火,說周萬東:“把人打死了,你自己擡嗎?”

周萬東悻悻的,後面也就很少動手了,只是嘴裏頭還是罵罵咧咧的。

中途停下來休息時,周萬東擡頭看山勢,隨口唾了口唾沫:“他媽的彎彎繞繞還不是那片山嗎?這得走了多少冤枉路啊。”

賈桂芝冷冷回了句:“按太爺的地圖走,保險。”

周萬東心裏暗暗罵了句臟話,沒好氣地走到稍遠一些的地方點煙,還沒吸上兩口,賈桂芝忽然走過來,低聲說了句:“到了地方之後,你看我眼色,把他打暈……或者打死,都沒關系。”

周萬東惱火極了:“媽的要打死你不早說,老子一路管他吃喝拉撒的,有空是嗎?“

賈桂芝的回答讓他背心上涼氣頓起。

“打死了,就不新鮮了。”

這事有點不對勁,周萬東下意識拿手摁了摁後腰插著的匕首:人還有拿“新鮮”來形容的?難不成是要拿來……吃?

***

上坡、下坡、密林、羊腸小道、暗河,偶爾擡頭看,是似乎總也沒有邊緣的山線,看來,是在谷底了。

谷底?

秦放心裏忽然閃過一絲懷疑,他開始專注地看周圍的一草一木,山石道路,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確認了一件事。

這條路,他走過的,或者說,至少走過最後一段,只是那個時候,是反方向,他帶著司藤,摸索、繞圈、一步一步,從谷底走上崖頂,而現在,賈桂芝和周萬東他們,是從另一個方向,按照地圖,蜿蜒進入,雖然大部分路途不同,但是從最後一段,開始重合了。

難道說,賈桂芝手裏的那張地圖,最後的終點,是他墜崖的谷底?

這個猜想,幾乎是一步步的得到了印證,秦放的印象開始漸漸清晰,走過那片密林時,重重的腳步驚起一群棲息的夜鳥,翅膀的拍打撲騰聲在寂靜的夜裏傳出去很遠很遠,而前方一些的地方,是那輛墜崖的車子,扭曲的像一攤廢鐵,旁邊攤放著一個打開的行李箱。

那天晚上,司藤打開行李箱,翻檢著可以穿的衣服,還曾意味深長對他說了句:“艷福不淺啊。”

關於這個谷底的所有記憶,忽然間翻江倒海,曾經他居然以為,這只是個被遺忘的夢魘罷了。

——轟的一聲,車子墜下懸崖……

——戳透他心臟的是一根尖錐,谷底的風嘩啦啦吹動他身邊紙巾盒外扯出的半張……

——在他的身後,地下,還有另一個心跳聲……

——細小的地塊泥塵旁落,司藤從地下坐了起來……

——她說:“從現在開始,你聽我差遣,我叫司藤。”

……

賈桂芝驟然響起的尖叫把秦放從記憶拉回了現實之中,她近乎癲狂地撲倒在一個凹陷的土坑之上,雙手抓著兩根散落的尖錐,大叫著:“人呢,人呢?”

叫著叫著,似乎忽然意識到什麽,拼命拿尖錐去挖身邊的地面,嘴裏喃喃重復著:

——“人呢,人呢?”

——“太爺說了,就是埋在這裏的,人呢?”

——“怎麽會沒了呢,怎麽會沒了呢?”

——“不行,不能沒了,沒了的話,咱們老趙就活不了了……”

……

周萬東莫名其妙地看看賈桂芝又看看秦放,不是說了看她的“眼色”嗎?這算個怎麽回事?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眼色”?

秦放的心開始慢慢下沉,最後像是沉到了冰水裏,寒意順著四肢的每一條經脈爬入軀體。

賈桂芝□□了他,不遠千裏帶他來到囊謙,最終要找的人,居然……是司藤。

***

秦放一直以為,自己現在經歷的所有事,都是那一場意外墜崖之後引發的,像是蝴蝶效應,因為墜崖而遇到司藤,因為司藤而卷入後續一連串無法解釋的事件……

但是他現在發現,自己可能想錯了。

也許,所有的一切,本就在按部就班地發生著,不管有沒有那場意外。